影评丨《妈妈!》:怀念母爱 正如水滴渴望大海

21世纪经济报道 馆馆
2022-09-24 05:00

文/馆馆

一群阿尔兹海默症病人聚在一起可以聊什么?电影《妈妈!》给出了最直击泪点的回答:聊妈妈。即便他们记不清自己的年纪、姓名、职业,但还是会记得:“我的妈妈很漂亮,大眼睛……”当过往记忆逐渐残缺消逝,唯有妈妈,还是那个安心的港湾,锚定他们的人生。《妈妈!》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步入老年的母女,携手面对病症的侵袭。

刚开始时既是女主又是女儿的冯济真每天照料妈妈蒋玉珍:准备好早饭,摇铃请妈妈过来用餐。女儿长期吃素,惯食中餐,一日三餐少有变化,日子过得清苦规律。妈妈则是她的相反面,吃西餐、喝咖啡,一周七天不重样,影片用了许多细节刻画妈妈的叛逆:血压仪提示不要移动和说话,她说个不停也动个不停;女儿告诫她“攀高会摔死”,她回“不攀高也会死”;年纪虽大,抽烟喝酒样样都有。母女好像互换了身份,直到女儿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知道女儿病情后,妈妈变了。她开始做饭、学习使用之前不肯学的厨房电器、锻炼身体、盯着女儿吃药;女儿也变了,在病情的影响下不再谨小慎微恪守规矩,会抗拒吃药、妄图攀高、乱发脾气,甚至争抢母亲餐盘里的红烧肉。之前拦着不让妈妈做的事,如今自己犯了个遍。一场病让母女俩一步步从相互对立转而成为另一个“对方”。当女儿大哭出声,母亲走上前去,走进女儿所处的门框里给出温柔拥抱,她们才真正融入了同一个世界。

《妈妈!》构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倒置关系,让65岁的女儿患病,再由更加年迈的85岁母亲照料她。对比现实,患阿尔兹海默症的通常是长辈,于是这种设定使得剧情失去了一定程度上的现实意义。比如,片中母女都已退休,无需处理家事与工作的两难,更不必为金钱担忧,她们和普通人焦头烂额的琐碎生活相去甚远。但也正因为剔除了这些,才让影片回归最纯粹的情感问题,猛力叩击观众内心:母亲可以永远耐心养育孩子,再次教导女儿识字、穿衣洗澡,没有抱怨,只有无尽的爱与温柔。那么你呢?当妈妈生病变回孩子,你愿意成为她的“妈妈”吗?

在这样一个略显沉重的母女故事里,文淇扮演的没有血缘的年轻女孩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果有注意到这位年轻角色的名字,或许能对这种“突兀”多一分理解——她叫周夏,夏天的夏。影片里母女俩念的诗歌写道:“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天。”春、秋分别对应着母女俩,她们高度相似,并且生死相依。而周夏以小偷身份出场,又嫁祸了无辜的女主,总共出现不过三次,却在最后突兀地完成了从乖张作恶到感激报恩的转变,仿佛只是为了满足没有后代的冯济真一个养老期愿的凭空设计,又或者是对“善有善报”的理想化表达。

《妈妈!》原名《春歌》,是导演杨荔钠春之三部曲(《春梦》《春潮》)的最后一部,“春”一直是她作品中对女主的指代。而在《妈妈!》中,导演不仅设计了大量表现母女相似性的互文,还加入了与春秋迥然不同的夏。可以说,周夏与母女俩不同是必然的:主角母女都是高知,教书育人,周夏早早辍学,即便之后醒悟也只能勉强上个成人大学;主角母女一生优雅体面,最崩溃的失禁瞬间也是进了家门后。反观周夏,公车盗窃溜门撬锁,始终行走在灰色地带。她的生活狼狈不堪,哪能像春秋般和煦。可周夏还是会在冯济真的援助下改变人生轨迹,并成为冯济真逐渐褪色的晚年生活中唯一的鲜艳色彩。所以周夏为母女俩涂上口红,冯济真也会为她蹭上一抹口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不只有泾渭分明,而是相遇、相交、相互改变,留下彼此的印记。

《妈妈!》最见功力的是将病情具象化的表达。从女儿第一次犯病彻夜未归时,远处一片秋叶落在水面激起涟漪,一如她平静的生活被突然打破。那时的镜头维持在水平面凝望她的彷徨,乍一看会觉得奇怪,这个视角从何而来?直到结合后面几次“水”的出现,才明白那一幕并非暗示有人偷窥,而是象征着她从此开始沉入病症的深海。她病得越重,在水中的位置也就越低。

女儿瞒不住病情向母亲坦白的那天,大雨骤降,打蔫了她精心种植的菜园;女儿认不得字后,她漂在望不到边的水中央,纸张散落四周,逐渐离她远去;母亲刚开始照料她时,镜头从水下遥望她俩,好似贴在一起,但一转眼又看到她们分坐湖岸两边,还有段距离;等母亲照料她久了,两人达成了真正的心灵共通,才终于借由水族馆投射进了同一片水中。贯穿全片的水的意象也让影片最后冯济真那句“母亲是海,我是一滴水”更加动人,母亲和女儿同性同源,亲如一体。而母爱广袤深沉,人们永远怀念母爱,就像水滴永远渴望回归大海。

当然,这种抽象的蒙太奇手法难免会让部分观众不太理解,觉得拖沓凌乱、不知所云,对于拍文艺片居多的导演来说,兼顾艺术表达与影片可看性是还需努力的目标之一。

(作者:馆馆 编辑:杜尚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