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丨社交情境与博弈论

文/郑磊

人与人之间每天都要打很多交道，大部分人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在特定的场合，人们的行为举止有迹可循，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从微观层面研究了个体在社会环境中的行为，将研究报告以《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为题出版，为博弈理论提供了一个新解释。如果我们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看作一个博弈，那么两个人的行为举止通常符合特定情境下的规范。经济学家并不一定需要研究各种可能性，计算每种行为造成的损失和受益，以及预测双方对对方行为将会采取的应对方式和后果。通过情境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简化博弈模型，使其更接近实际情形。

大多数的人际交往是发生在类似的个体之间，比如公司同事、工友、熟人、朋友、街坊邻居、白领、企业高管、企业家、投资人等。人们总是通过对对方信息的理解形成特定情境的概念，从而了解对方如何看待自己，以及自己该对对方抱有何种期待。哪怕和对方素昧平生，我们也能从对方的行为举止和外表搜集线索。在缺乏对方足够多信息时，我们习惯性地假定在特定的环境中，碰到的可能是某些特定类型的人。作者认为这就是人际交往开始时形成的一个初步情境设定。当我们面对他人时，我们的行为举止会与这种情境相适应。我们有时会按照一种熟练方式行动，有目的、有意识地以某种方式表达自己。作者指出人们这样做的原因是其所属的社会群体或社会地位的传统习惯要求这样做，而这样做能影响到对方做出应对的方式，使对方尽可能做出符合我们预期的行为。这是人际交往通常出现的情况，我们一般会比较有把握地与对方沟通，而对方的回应往往在意料之中。

然而例外情况难以避免，我们只是根据习惯和假设开始与他人交往，而对方也会从其个人角度形成与我们交往时的情境定义，并采取符合这种情境的应对行为。交往中的双方其实都在有意或无意地影响着对方对情境的判断。而作者认为博弈时，应对的一方会比先行动的一方在了解和改变对方意图方面更有优势。比如，当甲打算向乙抱怨时，乙猜到甲可能要说的话并表达了不以为然，甲可能会马上换个话题，以避免造成两人后续沟通不愉快。此时处于被动角色的一方通过对发起方的回应，有效影响了情境定义。人们在社交时通常可以避免发生公开冲突，因为参与者会按照社会规范去表达而不是直接暴露出自己的欲望，倾向于接受在场的其他人界定的情境。此时，个人最初拥有或获取其他参与者的信息至关重要，很多人在陌生场合往往保持安静沉默，与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有关，他们可能缺乏足够多的信息来开始定义情境，并确定自己该如何行动。

人际交往和经济学博弈论最大的区别在于，情境对于人们选择何种行为至关重要，而博弈论只考虑了从纯粹理性人角度进行经济计算。任何一种情境定义都具有明显的社会伦理道德特征。每个人都是社会组织的一员，具有共同的社会行为规范。我们通常要求或希望他人以符合这套规范的方式评价和对待自己。陌生的人在初次相遇时，可能出于习惯，默认对方与自己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采取对待同类人的方法开始沟通交流，这就设定了一个自己熟悉的情境，如果交往的对方了解并同意这种情境定义，双方不难实现和谐的交往。当然，每个人都不简单，可能具有多种社会角色，面对每个不同的群体，他都会表现出自我中某个特殊方面。作者喜欢用“舞台表演”来类比人们交往时的表达方式，当个体在他人面前呈现自己时，总是倾向于迎合并体现那些在社会中得到正式承认的价值。必须摈弃或隐瞒与这些标准不一致的行为。人的行为可以看作是对社会共同体伦理道德的表达性复原和重申。

人是社会性动物，一个特定社会群体的人，通常会维持他所在社会群体为他附加的行为标准和外表标准，这属于常规程序。当我们把身份、地位、社会声誉看作是塑造行为模式的重要因素时，陌生人的行为并不难预测，因为这些特征具有内在的一致性，会不断被加以修饰，并且具有很强的连贯性。人的行为受到社会规范的约束，其中很多属于伦理道德范畴，而不一定是法律法规等明示的规则。好的社会群体构建了健康的社会肌体，定义了正常人际交往的情境，使得人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和谐顺畅地沟通合作。对于社交情境的研究打开了经典博弈理论的死结，让我们能从更人性化和贴近实际的角度去分析人类的互动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