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央行观察｜美国12月CPI环比罕见负增长，美联储进一步“减速”势在必行？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斌 上海报道

去年6月，美国CPI同比涨幅曾创下9.1%的逾40年最大涨幅，短短6个月后，美国通胀已迅速回落至“6时代”。

美国东部时间1月12日，美国劳工部公布2022年12月CPI数据，通胀进一步下降。具体来看，美国12月CPI同比增速从11月的7.1%进一步降至6.5%，剔除食品和能源的核心CPI同比涨幅从11月的6.0%降至5.7%，为2021年12月以来的最低水平。

更亮眼的是环比数据，美国12月CPI环比下降0.1%，为2020年5月以来首次录得负值。但12月核心CPI环比增长0.3%，高于11月的0.2%。

整体而言，12月CPI基本符合预期，数据公布后，美联储加息步伐进一步“减速”几乎势在必行。根据芝商所美联储观察工具的最新定价，交易员预计美联储在下次会议上加息25个基点的概率升至逾90%，加息50个基点的概率已不足10%。

不过，通胀回落至美联储2%的目标仍有不小距离。中国银行研究院研究员吕昊旻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当前，美国物价水平呈现回落趋势，随着供应链逐渐正常化，能源价格、核心商品价格对美国通胀的拉动效应正在弱化，但劳动力市场仍然紧张，短期通胀很难降至2%目标。

对于未来而言，更关键的问题是美国通胀的长期中枢是多少？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赵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随着全球供应链持续修复、原油等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下行、“被压抑的需求”动能放缓以及全球央行持续收紧货币政策，市场对2023年通胀大缓和有高度共识，但对通胀的长期中枢水平是多少尚未形成定论。

亮眼数据难掩隐忧

在表面亮眼的数据背后，12月通胀数据其实喜忧参半，虽然商品通胀跌至2021年2月以来的最低水平，但服务通胀飙升至1982年9月以来的最高水平。

12月能源价格环比走弱4.5%，食品价格环比增速也放缓至0.3%。但让市场担忧的是，12月服务业价格（不包含能源服务）环比走高0.5%，增速较11月加快，反映出核心通胀依旧顽固。其中占到CPI三分之一比重的住房成本环比走高0.8%，较11月有所提升。

能源价格的回落是12月物价降温的一大主要动力。美国汽车协会（AAA）数据显示，去年12月美国汽油价格下跌逾12%。此外，二手车也在狂跌，2022年12月Manheim二手车价值指数同比下降了14.9%，创下有记录以来的最大降幅。

赵伟分析称，2023年美国整体和核心通胀趋于下行，但要提醒的是，等到非核心商品和住房的高基数效应消失后，工资主导的非住房核心服务价格决定了通胀压力仍将存在。所以，在一致预期之外，应警惕通胀的二次反弹风险，这是美联储一直警惕“价格-工资”螺旋的原因。

相对火爆的劳动力市场是造成通胀压力的关键因素。吕昊旻表示，劳动力市场异常坚挺，2022年12月美国失业率降至3.5%，薪资水平仍在上涨。根据亚特兰大联邦储备银行统计，2021年11月至2022年11月，美国工人平均时薪涨幅达到6.2%。其中，留在原公司的员工涨薪幅度达到5.5%，跳槽的员工涨薪幅度达到7.7%，均创下25年以来最高。工资相对商品更具粘性，对美国高通胀形成一定支撑，导致美国CPI短期难以回到2%。

根据美联储官方的预测，2025年核心PCE预计仍将达到2.1%，届时美联储仍无法达成通胀目标。

在赵伟看来，通胀的中期趋势取决于工资，工资又取决于失业缺口。2010年是美国“人口红利”的顶点，其后，战后“婴儿潮”时代出生的7600万人就陆续地进入老龄化阶段，这一过程将持续到2029年。美国至今仍有近500万劳动力缺口，虽然工资增速已经放缓，但较难回到疫情前的低位。假设就业成本指数（ECI）的涨幅稳定在4%（2019年底为2.6%），隐含的整体CPI通胀约为3.6%，隐含的核心PCE通胀约为3.3%。

2023年最大悬念：美联储会降息吗？

在最新CPI数据公布后，美联储2月进一步将加息幅度降至25个基点几成定局，今年晚些时候暂停加息也已经没有悬念。

吕昊旻分析称，在高通胀和高利率背景下，美国经济前景不断恶化。2022年12月，美国制造业、非制造业PMI指数均跌破50的荣枯线，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预计，美国经济2023年将萎缩0.5%，促使美联储紧缩节奏放缓。IMF预测，2023年美国GDP增速将降至1%。随着美国经济衰退风险增大，2023年年中美联储或将停止加息，之后维持高利率水平。

需要注意的是，美联储官员眼下正反复强调今年不太可能降息。对于市场甚嚣尘上的2023年降息猜测，鲍威尔明确否认：“我们现在的关注点其实是将政策立场调整到具有足够的限制性，确保通胀随着时间推移回归2%的目标，而不是降息。”

去年12月美联储曾宣布加息50基点至4.25%-4.50%，彼时公布的利率点阵图显示，官员们对2023年利率的预测中值是5.1%，2024年为4.1%，明年才会降息。

吕昊旻预测，从加息节奏看，2023年美联储将放慢加息速度和幅度。2022年12月议息会议中，美联储下调加息幅度至50个基点，并结束此前连续四次加息75个基点的“超高速”紧缩阶段。随着未来通胀回落和经济衰退风险上升，2023年美联储加息幅度或进一步放缓至25个基点，但为了平抑通胀，未来美联储仍将小幅加息，2023年联邦基金利率或将升至5.00%-5.25%。从终端利率看，高利率水平将持续一段时期。

通胀已经连续数月回落，美联储为何仍保持偏鹰派基调？背后的关键原因在于，过于放松的金融环境不利于抗通胀。美联储12月货币政策会议纪要明确表明，货币政策通过金融市场发挥重要作用，所以金融环境不合理的放松将让美联储恢复价格稳定的努力变得复杂。因此市场对美联储2023年进行政策转向的押注并不受政策制定者的欢迎。

有趣的一点是，即使美国通胀不断回落，但美联储整体仍坚持鹰派基调，表示今年不太可能降息，而市场则在跟美联储“对着干”，一直预计今年晚些时候美联储会降息。

对于美联储今年会不会降息，机构正分歧重重。贝莱德投资研究所认为，如果遇到经济衰退，美联储更看重的可能仍然是将通胀降至目标水平，而非通过降息来拯救经济，政策利率维持在高位的时间可能会比市场预期的更长。

巴克莱则预计美联储今年晚些时候会降息，将在2023年底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降至4.50%-4.75%，并在明年继续降息，到2024年底达到3.00%-3.25%。巴克莱作出美联储降息预测的依据是：美国失业率上升、核心通胀率今年降至3%以下、商业和制造业活动下滑。

展望未来，今年美联储会不会降息将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虽然美联储官员多次表态今年不太可能降息，但鉴于美联储自身的预测多次“不靠谱”，未来仍充满了变数，目前有限的信息仍无法给出定论，仍需要接下来的一份份经济数据来揭晓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