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一周年①｜俄乌冲突引发全球能源市场“巨变”，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2022年2月24日，俄乌冲突骤然升级。持续到今天，已经整整一年。

俄罗斯是仅次于沙特的第二大石油出口国，同时也是重要的天然气出口国，俄乌冲突爆发一年后，能源市场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俄欧之间的能源纽带逐渐断裂，新的能源关系开始建立，欧洲向美国和中东等地寻求能源新供应，而俄罗斯的能源也调转船头，与亚洲的联系日益紧密。

在俄乌冲突中，欧洲和俄罗斯都蒙受了巨大的能源损失。路孚特首席电力与碳分析师、牛津能源研究所研究员秦炎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欧洲的能源价格涨了，而且今后几年将继续高于2021年前的水平，这对欧洲的经济、工业发展和居民的用能成本都有影响。也会有企业搬出欧洲，到能源价格更便宜的地区，比如美国，比如亚洲。与此同时，俄罗斯也失去了欧洲这么大一个市场，失去了很多能源出口收益，造成了不小经济损失。

困境之下也有一些好消息，至少欧洲的“至暗时刻”已过。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大宗商品研究室主任王永中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对于欧洲而言，此前的天然气储备水平很高，暖冬下欧洲供暖需求又比较低，高气价下欧洲天然气消费又大幅减少，多重因素共同促成了能源价格回落。

对于未来而言，俄乌冲突最终走向何方仍存在巨大悬念。但可以预见的是，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短期仍将继续，同时欧洲也将进行痛苦的能源转型，最终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能源纽带将彻底断裂。

国际能源价格坐上“过山车”

俄乌冲突爆发后，全球能源市场一度巨震，布伦特原油期货去年一度冲至139.13美元/桶，逼近历史新高。素有“欧洲天然气价格风向标”之称的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更是一度飙升至345欧元/百万英热，屡次刷新历史纪录。秦炎对21记者表示，俄乌冲突升级后，欧洲开始“去俄化”，希望摆脱对俄罗斯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并影响了全球的贸易走向，欧洲对于非俄化石能源需求增加，拉动了全球能源价格上涨。其中，发展中国家压力更大，面临高涨的液化天然气价格，有的地方被迫重新回归煤炭。

不过，在经历了剧烈“过山车”之后，一年后的现在，能源价格已经大幅回落。布伦特原油期货目前在80美元/桶附近，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也已回落至50欧元/百万英热。

（来源：Investing，21世纪经济报道）

能源价格为何大幅回落？王永中分析称，俄乌冲突升级早期，市场担心俄罗斯能源退出市场，供给短缺恐慌推动价格大幅上升。但最终俄罗斯能源出口并未大幅减少，而是以折扣价继续出售。此外，随着美联储等央行持续加息，全球经济增速大幅放缓，油气需求增长也在放缓。前期高油价、高气价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投资额上升，产能在增加，也是导致油气价格回落的原因。

天然气“脱钩”更难

整体而言，目前欧洲摆脱对俄石油依赖的进程相对顺利，天然气“脱钩”则需要更久。

根据国际能源署（IEA）的数据，欧盟去年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总量平均减少了30万桶/日，尽管俄罗斯仍是欧盟最大的石油出口国，但随着欧盟从去年12月起禁止进口俄罗斯海运原油、从今年2月开始禁运俄罗斯成品油，欧洲可能会在一年后完全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

对比来看，俄欧天然气“脱钩”比石油“脱钩”难度更大。王永中分析称，欧洲和俄罗斯之间煤炭和石油的脱钩相对容易，天然气难度最大。管道天然气运输需要基础设施，液化天然气运输则需要造价高昂、技术先进的液化天然气船，运输成本高昂，而且还需要液化天然气接收站。欧洲从俄罗斯进口的管道天然气减少，液化天然气进口量则在不断上升。但整体来看，欧洲仍在不断降低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

与原油相比，天然气是一个地区性市场，大部分在区域内使用或通过管道输送，因此，欧洲使用的俄罗斯管道天然气很难被轻易取代。此外，数量有限的天然气以液化天然气的形式运往全球，但大多数都是长期合同，只有一小部分液化天然气在现货市场上出售。与石油市场相比，天然气市场供应更为紧俏。

秦炎分析称，欧洲虽然认识到自己过于依赖俄罗斯便宜的管道天然气，想借这个机会彻底摆脱俄气，但是寻找替代气源短期内也有障碍，其他国家的管道气和液化天然气不能完全补足俄气的缺口。这也是为什么欧盟并没有在制裁措施中对俄罗斯天然气实施制裁，只有煤炭和石油，因为后两者的替代来源多。欧洲2022年从其他国家进口液化天然气大幅上升，也包括俄罗斯，这一形势还将持续两、三年，一直到2025年之后，卡塔尔的液化天然气产量大幅上升，全球液化天然气市场供给宽裕，而且欧洲可再生能源继续发展，减少对化石能源的消费，届时才可能彻底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

与此呼应的是，国际能源署署长比罗尔（Fatih Birol）也警告称，尽管天然气价格大幅下跌，但欧洲仍不能掉以轻心。他敦促欧洲各国政府继续专注于节约用气和增加供应，为下一个冬天早做准备。下一个冬天如果欧洲大陆遭遇更冷的天气，可能会面临更大的挑战。

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那么，从能源的角度看，这场危机中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整体而言，欧洲和俄罗斯都遭遇了巨大的冲击，而持续“拱火”的美国受益匪浅，亚洲各国则喜忧参半。

如今欧洲对俄罗斯能源进口已经大幅减少，转而从美国、挪威、中东等地区寻找替代能源。俄罗斯则转向亚洲，对印度等国出口量大幅增加。不过，这些舍近求远的行为也让能源运输成本大幅上升。

王永中告诉21记者，俄罗斯和欧洲都损失惨重。俄罗斯被迫以折扣价出售石油，出口市场也在萎缩，能源收入下降，财政赤字大幅攀升。欧洲则失去了俄罗斯廉价、可靠的能源供应，被迫从更远的地方进口更贵的能源，甚至导致部分制造业外迁，美国是个大赢家。不过，从长期来看，俄乌冲突也加速了欧洲的能源转型。

去年5月，欧盟公布了一项规模高达3000亿欧元的计划，力争在五年内完全摆脱对俄罗斯化石燃料的依赖。计划到2030年，欧盟45%的能源来自风能、太阳能以及其他可再生资源。去年，欧洲的太阳能装机容量创纪录增长了40吉瓦，比2021年增长了35%。

对于亚洲而言，俄乌冲突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王永中分析称，亚洲多国能源依赖进口，而俄乌冲突导致价格上升，导致一些国家压力增大。另一方面，很多亚洲国家支付能力比欧洲差，所以，不得不在天然气价格上升的时候被迫增加煤炭消费，实际上对亚洲国家能源转型和碳中和目标不利。

在亚洲国家中，印度在这场危机中屡上头条。2月20日印度的贸易数据显示，今年1月印度从俄罗斯进口的原油攀升至140万桶/天，比去年12月份增长9.2%，飙升至创纪录水平。

对于以折扣价大幅购买俄罗斯能源的印度，王永中认为要一分为二地看待：俄罗斯出口的原油给了很大的折扣，印度也可以将原油加工成成品油，然后向欧洲出口获利。不过，俄乌冲突导致国际能源价格上涨，印度是进口大国，能源成本也会上升。

对未来而言，俄乌冲突持续下，欧洲将继续成为战火之外最受伤的一方。秦炎提醒，这场危机导致了欧盟内部分裂。北欧南欧东欧各自的经济发展不同，面临危机诉求也不同。比如，过去一年，每次欧盟讨论应对能源危机的政策，各国立场分歧都很大，芬兰激进，匈牙利就会出于能源安全考虑，要求对俄制裁不要那么激进。这种分歧未来还会持续下去，会继续影响欧盟的政策流程。

俄欧之间的“能源纽带”已几近断裂，未来还有修复的可能吗？秦炎认为，未来“很难回到从前了”。正是这次危机让欧洲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依赖俄罗斯的能源，所以欧洲会加快能源转型，逐渐摆脱对俄罗斯化石能源的依赖，并进一步摆脱对所有化石能源的依赖，尽早实现能源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