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一周年③｜黑海谷物协议3月中旬到期，全球粮食安全前景如何？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舒晓婷 北京报道

“山高人为峰，民以食为天。团结一条心，粮安惠万民。”联合国粮农组织总干事屈冬玉曾如是说。

粮食关乎生存，粮食安全关乎民意，粮食话题历来受到普遍关注。2023年2月24日是俄乌冲突升级一周年，在冲突引发的连锁反应中，粮食是无法被忽视的一环。

2022年2月末，俄乌冲突升级。2022年3月至7月，乌克兰港口运转几乎完全中断，从而限制了粮食出口，导致乌克兰玉米和小麦库存的积累。随着全球可出口供应的减少，国际小麦出口价格飙升。

2022年7月末，在各方努力下，被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称为“希望的灯塔”的《黑海谷物倡议》得以签署，乌克兰粮食依托敖德萨等3个港口恢复外运。

古特雷斯2023年2月24日表示，《黑海谷物倡议》取得进展，现已有700多艘船舶将2000万吨粮食纳入全球供应链，帮助降低世界各地粮价。由于该协议将于3月到期，他呼吁延长该协议。

《黑海谷物倡议》自2022年7月22日签署、11月19日延期120天以来，在增加乌克兰粮食出口、缓解国际粮食价格压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据联合国官网公布的数据，自2022年8月初至今，黑海船运出口粮食超2200万吨，小麦占比28%，玉米占比48%。另据美国农业部经济研究处公布的数据，得益于《黑海谷物倡议》以及充足库存，乌克兰去年9月和10月小麦、玉米的出口总量超过五年平均水平。去年12月，乌克兰出口了300多万吨玉米和160万吨小麦，是自俄乌冲突升级以来的最大出口量。

中国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部研究员林学贵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当前俄乌冲突造成的外溢影响有所缓和。不过，冲突持续，影响也将持续。由于俄乌冲突持续时间和影响范围具有不确定性，未来，乌克兰海运出口通道是否保持畅通以及乌克兰农业生产能否恢复，仍会继续影响全球粮食贸易格局和全球粮食价格走势。

南京财经大学粮食安全与战略研究中心主任曹宝明则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俄乌冲突升级以来，全球和地区粮食安全治理能力不断提升。在国际组织和有关国家的共同努力下，粮食供应链得到修复，产粮国和缺粮国的贸易往来也在市场作用下实现再平衡。整体来看，俄乌冲突对粮食贸易和粮食价格的影响趋于平缓。

国际粮价连续数月回落

伴随《黑海谷物倡议》顺利执行等利好因素，国际粮价已连续数月回落。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2月3日公布数据，联合国粮农组织食品价格指数今年1月平均为131.2点，环比下降0.8%，为连续第10个月下降，为2021年9月以来的最低水平，较2022年3月俄乌冲突升级后创下的历史高点跌17.9%。

自去年2月末以来，俄乌冲突进展持续扰动全球粮食市场。出于对粮食供应的担忧，国际谷物、油脂期价一度大幅飙升。

俄乌两国粮食产量和出口量变化对国际粮食市场影响明显。据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的数据，俄乌两国合计占全球大麦供应的19%、小麦供应的14%和玉米供应的4% ，占全球谷物出口量的1/3以上。两国也是油菜籽的主要供应国，占世界葵花籽油出口市场的 52%。此外，约有50个国家依赖从俄罗斯和乌克兰进口以保障本国30%或以上的小麦供应，多数为北非、亚洲和近东区域的最不发达国家或低收入缺粮国。

通常，每年的春播和秋收时节是影响粮食产量和出口量的关键节点。去年，俄乌冲突对乌克兰粮食出口造成阻碍并影响其秋收。据乌克兰农业委员会估计，2022年乌克兰收获了6700万吨谷物和油籽，同比减少30%。当前，俄乌冲突仍在持续。鉴于农业基础设施受到破坏且短期较难完全恢复，乌克兰本年度的农作物春播预计受到冲击。世界粮食计划署今年2月23日发布的消息称，乌克兰近1/3以前用于耕种的土地因遭到损坏和占领而无法被使用。

鉴于俄乌两国在全球粮食贸易中的重要性，各方持续努力，以期恢复黑海地区的粮食出口，保障依赖粮食进口的脆弱国家可负担、可获得粮食。

2022年3月，联合国秘书长宣布成立全球粮食、能源和金融危机应对小组，由联合国秘书处推动，以协调全球应对乌克兰战争对全球粮食、能源和金融体系的影响。在此背景下，粮农组织、世贸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负责人分别在去年7月15日、9月21日和今年2月8日发表了共三份联合声明。

在声明中，上述机构负责人称，世界仍面临前所未有的粮食和营养安全危机，需要紧急应对。他们呼吁各国避免出口限制等政策，支持贸易便利化措施以改善粮食和化肥的供应，并支持贸易融资倡议。同时，他们指出，确保面临重大国际收支问题的最脆弱国家能够支付粮食进口账单增加的成本，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任何社会动荡的风险是至关重要的。 

2022年6月3日，联合国乌克兰危机协调员阿明·阿瓦德(Amin Awad)证实，联合国正在尽一切努力确保被困在乌克兰黑海港口的粮食得到“释放”。考虑到谷物和其他基本食品的运输规模，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是海运。

2022年6月17日，世贸组织第12届部长级会议通过《粮食不安全紧急应对宣言》，各成员强调农产品贸易的必要性，重申不以与世贸组织相关规定不符的方式实施出口禁令或限制的重要性。各成员同意不禁止或限制世界粮食计划署为人道主义目的购买的粮食出口。

2022年7月22日，联合国、俄罗斯、土耳其和乌克兰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达成《黑海谷物倡议》，允许通过安全的海上人道主义走廊，从乌克兰位于黑海的三个主要港口（切尔诺莫斯克、敖德萨和尤日内-基洛夫格勒）向世界各地出口谷物、其他食品和包括氨在内的化肥。

《黑海谷物倡议》被古特雷斯称为“希望的灯塔”。在俄乌冲突升级近5个月后，伴随俄罗斯和乌克兰围绕黑海粮食外运达成协议，首艘运粮船8月1日从黑海敖德萨港口驶出。根据联合国官网消息，截至今年1月18日，已有1780万吨粮食和其他食品通过乌克兰黑海港口出口至43个国家，近44%的出口小麦运往中低收入国家。

保障粮食安全迫在眉睫

虽然，伴随《黑海谷物倡议》顺利执行，国际粮价较2022年3月的峰值有所回落，但许多国家的国内食品通胀仍居高不下。根据世界银行2月9日公布的最新一期《食品安全》报告，当前食品通胀最严重的国家中，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津巴布韦 、卢旺达 、黎巴嫩，名义食品通胀分别同比上涨285%、158%、143%，实际食品通胀分别上涨41%、28%、21%。

俄乌冲突加剧了一些国家和地区长期存在的饥饿和营养不良问题。目前，非洲约20%的人口面临缺粮少粮的严重情况，非洲地区饥饿人口数达2.78亿（位居世界各大洲之首），非洲粮食不安全状况和食物不足发生率也远远超出全球及其他区域平均水平。

粮食关乎生存，粮食安全关乎民生稳定，粮食价格高企成为引发社会动荡的“导火索”。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2月24日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150个国家发生了超过12500起关于食品、能源和生活成本上涨的抗议活动。

保障粮食安全迫在眉睫。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数据，当前79个国家的3.49亿人处于严重粮食不安全状态。

国际组织已经在持续行动。世界粮食计划署称，该署及其合作伙伴2022年帮助了创纪录的人数。该机构向超过1.4亿人提供了食品和营养援助，捐助金额达到创纪录的140亿美元。迄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依托“粮食冲击窗口”（The Food Shock Window ）已向乌克兰、马拉维、几内亚和海地提供了支持，九个面临严重粮食不安全的国家通过新项目或扩大现有项目受益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资金支持，重点在于加强社会安全网和政策，以帮助应对粮食危机的影响。

“粮食冲击窗口”为因严重粮食不安全、粮食进口支出大幅增加或谷物出口受到冲击而急需实现国际收支平衡的成员国，提供了为期一年的基金组织应急融资新渠道。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执行董事会1月23日批准通过快速信贷安排的“粮食冲击窗口”向海地发放8190万特别提款权(1.05亿美元)，帮助海地解决与全球粮食危机有关的紧急国际收支需求。

此外，在2月8日的声明中，粮食及农业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集团、世界粮食计划署和世界贸易组织负责人共同呼吁采取救援“饥饿热点地区”和促进贸易等措施保障粮食安全。他们敦促各国政府避免出口限制等政策，同时呼吁支持贸易便利化措施，以改善粮食和化肥的供应。

他们说:“如果各国政府以明智和有针对性的方式支持粮食生产者和消费者，例如以可持续提高农业生产力的方式加强公共产品的提供，全球粮食安全就可以得到加强。”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张梦颖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多个非洲国家的主粮进口来源国，俄乌冲突的爆发凸显了非洲粮食自给率低、粮食对外依赖性问题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她建议，未来，非洲国家可通过积极吸引外部投资以提高农业机械化生产、发展气候智慧型农业等方式，摆脱粮食安全困境、助力农业粮食体系转型。

在林学贵看来，对于那些依赖粮食进口的低收入国家而言，除了在确有必要时寻求粮食主要出口国家的粮食援助外，更重要的是需通过“自给自足”和区域合作保障粮食安全。一方面，可通过引进农业生产技术和投资的方式，改善农业生产基础设施，从根源上提升本国粮食生产能力。同时，提高外汇创收能力，增强在国际市场购买粮食的能力。另一方面，可通过建立区域粮食应急机制，在危机事件发生后依托基金和粮食储备缓解粮食短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