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区金融大咖说⑤丨对话香港金发局行政总监区景麟:香港经济活动快速反弹 继续做“超级联系人”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朱丽娜 尹琛 香港报道

随着全球金融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金融业创新不断，新产品、新科技、新业态层出不穷，香港如何才能不断与时俱进，巩固和提升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竞争力？

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金融业是香港的支柱产业之一。为此，香港特区政府于2013年成立了金融发展局。这是一个高层次及跨界别的谘询组织，成员由香港特区行政长官委任。作为特区政府的决策智囊，金发局针对推动香港金融业的进一步发展及制订金融业的策略性发展路向，征询业界并提出建议。

自成立以来，香港金发局紧贴金融市场的发展脉搏，为香港打造碳交易市场、发展绿色融资、虚拟资产交易中心等金融业新发展献言献策。

区景麟是香港金融市场的一名“老兵”，曾先后在霸菱、汇丰、中银香港、惠理集团等大型金融机构担任高管。2020年8月，区景麟被任命担任香港金发局行政总监。

在全球各地汹涌的Web 3.0发展浪潮中，香港具备成为国际虚拟资产交易中心的优势。在区景麟看来，香港聚集了许多全球最大的金融机构，各种类型的金融机构都座落于此，同时，香港亦拥有丰富的本地专业知识以及适合国际投资者的监管框架。

2022年10月，香港特区政府在金融科技周首日高调发表了有关虚拟资产在港发展的政策宣言，表示对全球从事虚拟资产业务的创新人员持开放和兼容的态度，并明确提出“乐意联系全球虚拟资产业界，邀请有关交易所在香港开拓商机”。

区景麟认为，加密货币交易所FTX破产一度让业界人心惶惶，香港特区政府推出监管框架可谓“志在长远”。

“这个时候才是推出相关监管条例的最好时机。监管对市场发展长远来讲是很重要的，会令整个市场有一个清晰、合规的框架去发展，”区景麟坦言。

香港经济活动快速反弹

21世纪：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如今已经各项活动逐渐恢复常态，今年香港的金融市场有哪些新的亮点和发展？

区景麟：除了香港对外联通重启，经济活动开始迅速反弹，我们也见到许多商业活动正在积极进行。深化三地的合作，（让香港）积极地融入国家发展大局。我们认为重点的范畴就是可持续的绿色金融，以及金融科技。

如何巩固香港作为一个绿色金融、可持续金融中心的地位？首先，就是自愿碳市场的交易（编者注：自愿性碳交易市场，多出于企业增强品牌建设、履行社会责任等自愿目的，而主动采取项目减排量交易行为以实现减排或达到自身碳中和）。去年香港交易所也推出了Core Climate的全球碳金融交易市场，（推出的）第一个月已经有40宗、40万吨的碳信用的成交量。我们（金发局）今年2月刚刚出了一个报告，就是讨论香港怎样发挥国际金融中心（的作用）去联通内地如此庞大的碳市场和海外的碳市场交易。

在金融科技方面，香港也有独特的优势。我们如何继续创新？人工智能、科技方面，其实包含很广，有区块链，有云端服务，有大数据的支付和结算等，在金融行业科技也很重要。

去年12月，香港推出了一个创新科技发展的蓝图，讨论香港应该如何积极发挥国际金融中心的角色，成为初创科技企业以及创业公司在香港融资的发展目标。同时，这也有助于加深香港和大湾区内地城市联动合作。去年9月公布的《关于支持前海深港风投创投联动发展的十八条措施》，进一步将香港和大湾区（内地城市）在创投、尤其是在科研这一方面联动，推动大家如何去合作。

新的联通：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

21世纪：香港一直都是一个“超级联系人”，在和内地的金融互联互通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先后推出了比如股票通、债券通、跨境理财通等计划。业界都非常关心，金融互联互通接下来会有哪些方向可以继续深化合作？

区景麟：这些合作方面，其实有很多我们已经看到了，比如大家很熟悉的股票通、债券通，最近有ETF通，以及跨境理财通。首先在两地跨境合作的成果（方面），真的做得很成功。但是在联通方面，要有监管的合作、有交易系统，以及披露信息的合作等。

金发局2021年发布了一个《振兴香港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市场——提升流动性》（的报告），我们提出了一个新的联通概念，就是房托基金可以纳入股市互联互通计划的合资格证券、交投，将它纳入股票通，其实这很重要。

这个市场，其实在内地发展得很快，我们怎么可以利用内地的市场去吸引外地的资金，同时也可以提供不同类型的房托基金给内地的投资者参考。这个我觉得很值得去研究。

因为房地产不单只是说我们平时大家熟悉的住宅，可以做很多设施、基建上面的项目，都可以打包成一个基金上市，供投资者分享。

21世纪：金融在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您之前也提到有发展数码的互联互通，比如在大湾区试点跨境的数据通。在政策的层面，需要哪些创新或者突破？

区景麟：我们大家都在说现在金融科技，科技化、数字化，但是其实最终都是说数据，因为数据现在是主导一切的。现在有个新的名词，数据就是“新的石油”，可能比石油更加重要，因为（它）没有取代品，没有数据就没有了科技金融或者数字经济。

我们也出了报告，探讨将内地一些数据可以带到香港运用。当然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有些数据不可以去国外，都可以在香港做一个试点。比如“跨境理财通”，在开户方面，私人的数据怎样可以跨境，（以便）大湾区里大家可以应用到。

其实不单只对金融行业有影响，（数据）对科研也很重要。香港有两间很出名的医学院，他们有很多突破性的研究，我们怎样可以将它的研究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当然，我们要保护（数据）安全，但这是一个金矿，我们打通之后，很多科研和实用科技的发挥前景是很好的。

虚拟资产监管志在长远

21世纪：去年10月香港政府发表了虚拟资产在港发展的政策宣言，业界非常关注这方面的发展。您作为一个资深金融行业人士，如何看待虚拟资产、Web 3对于金融业将来会有哪些深远的影响或者变化？

区景麟：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好多人看到虚拟货币就以为是炒卖，其实背后的科技、区块链或者去中心化这些概念，在金融市场的影响很深远。我们觉得香港很有机会成为一个国际数字经济的中心。

去中心化这个概念，或者区块链这个科技可以将实体的经济、实体的资产改变成一个虚拟世界里面的交易。简单点讲，将很多中间人的参与撇除了，成本就低了很多，效率反而高了。还有大家担心的洗黑钱，或者是这个资讯是否正确、是否真实，这些（问题）在科技上面可以得到解决。

香港财政司去年也提出想将打造香港成为一个虚拟资产的国际交易中心。整个金融市场将来的发展，我们有一个很明确的定义，就是去怎样利用这个科技。这一方面，我们首先处理了虚拟货币交易，因为这是很多投资者关注的问题。很多人都说， FTX出了事，虚拟货币的市场是一个很惨淡的情况。其实就正好显示出香港政府整个部署、布局是很长远的。

这个时候才是推出相关监管的条例的最好时机。监管对市场发展长远来讲是很重要的，会令整个市场有一个清晰的框架、合规的框架去发展。不久的将来，香港证监会也会提出一些咨询，考虑怎样让虚拟货币的交易伸延到零售（投资者）的市场。

不止（虚拟资产）买卖，背后有很多配套的公司等都来到香港询问“这些条例是怎样的”、“我们可不可以在香港发展”，那就可以吸引人才过来了。同时也可以做到一个生态圈（的建设）。

其实Web3的发展很广泛。首先，香港是一个“超级联系人”，但其实深圳是全世界最领先的创科中心、科技中心之一，所以我们在发展数字金融或者数字资产时，和内地、深圳怎样去配合、互补？香港地方很小，只有700多万人，所以在人才这方面，我们很需要内地的支持。

其中一个我们很注重的，就是家族办公室的发展。在内地的财富，我们说的是第一代的财富，要考虑的不再是投资的问题，（而是）怎么去做家族的传承。家族财富的传承很重要，需要很多专才，不单只是投资的专才，是要知道信托基金的管理、家族需求等多方面不同的处理。这一方面，香港有独特的角色和优势。

行政长官也在他去年的《施政报告》里提出了一个很明确的目标，到2025年要推动不少于200间家族办公室来香港设立公司。同时，（香港）特区政府也在（去年）10月的时候提出了税务修订，关于家族投资控权工具的税务宽减，应该今年年内就会推出了。

推动人民币国际化

21世纪：您在财富管理这个行业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您怎么看待疫情这几年之后，整个行业有哪些新的变化？香港怎样可以把握住您之前说的“中国财富不断增加”的大机遇？

区景麟：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疫情之后整个环球环境都改变了。首先在外国，很多人就是在家里做事，那就带出了金融科技的重要性；同时还带出了金融科技也可以帮助人民币国际化。

我们有数字人民币，香港特区政府也公布了数字港元计划，刚刚我们讲到的区块链、虚拟市场的交易，其实这些科技对人民币国际化是很重要、帮助很大的。

数字人民币可以直接联通国家与国家。在这一方面，香港已经同几个中央银行在合作。有个工作小组，英文叫mBridge，截止目前，（参与者）有阿联酋央行，有（中国）人民银行，有泰国的中央银行，当然也有我们香港的金管局。

其实数字经济、数字金融在疫情之后带出了一个新的机遇。为什么我们要推出这个虚拟资产的监管条例呢？正是要配合这些新的科技发展。其实（对于）很多中国的资产，外国投资者是很有兴趣的，所以我们怎样将这些资产数字化、将它们放到香港这个国际金融中心去做一个全球的交易。同时很多这类资产，是可以用人民币去计价的。

说回刚才我们讲到的可持续发展，香港有什么角色呢？去年深圳市政府在海外发行债券，推出可持续绿色债券，都是用人民币计价。这也是第一个。

21世纪：国家“十四五”规划赋予了香港一些独特的定位，香港应该怎样利用好自己的定位，以及在大湾区融合发展的背景下进一步来巩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区景麟：香港是国际金融中心，发挥着超级联系人的角色。现在内地直接吸纳的海外投资有60%其实是经过香港的；而内地有60%对外的投资都是由香港出发的，所以你能看到这个“超级联系人”的角色很重要。香港有自由经济，有独立的司法机构、稳健的金融系统，所以在融资、法律、保险、贸易、会计这些专才方面，我们是可以直接同国际接轨的。

另一方面，香港是粤港澳大湾区的一份子，希望可以发挥到我们的（作用），将大湾区与国际接轨，做一个集资的平台，以及科研的平台。

在大湾区，除了融资之外，最主要就是怎样联通私募基金。很多时候我们说债券通、股票通这些，都是在说二线的投资，不是第一线的投资。而私募基金，就是第一线投资，就是投资一些未上市或者是发展中的公司。这些资金，通常是一些长远的资金，以及一些策略性的投资，对大湾区的融合、国家经济的发展很重要。

21世纪：现在全球各个城市都在抢人才，我们看到新一届特区政府，在人才这个方面都非常地进取，推出了比如高才通、大湾区人才签证的计划。香港怎样可以继续保持吸引力呢？

区景麟：抢人才现在是全世界的趋势。在这一方面，香港特区政府真的很积极。首先我们觉得培养人才（对）本地的长远的发展是很重要的。这一方面，金发局两年前也出了个报告，关于如何培养可持续金融和科技人才的。香港科技大学已经推出了第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大学学位的课程；很多可持续金融方面的硕士学位在香港也有。

香港政府也推出很多措施去去吸引海外的人才，包括成立了 “引进重点企业办公室”，以及在未来基金拨出了300亿港元去成立一个共同投资基金。以及在全世界设立了17个办事处，叫做招商人才专组，去主动接触这些目标的企业人才。

（实习生吴坤玲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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