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汽车业巨变”之二｜一场针对汽车业未来的争夺战，美国的补贴措施被英国业者称“令人毛骨悚然”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师琰伦敦报道 三年前，伦敦出租车司机凯文把他的谋生工具燃油车换成了混合动力。他明白，在政府减排政策强力推动下，这是大势所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如今他又不得不依赖于加油而非充电来维持运营。

英国政府早就确定了比欧盟更雄心勃勃的目标，到2030年禁止销售新的汽油和柴油车。但英国最大汽车销售网站AutoTrader总监普卢默（Ian Plummer）注意到了前景不妙的势头，今年头三个月，英国买家对电动汽车的查询量同比下降高达65%，从占查询总量的27%骤减到9%。

“即使特斯拉、福特等电动汽车降价也不足以阻止买家兴趣放缓，”普卢默对记者说，“我们正面临偏离轨道的危险，政府要是真想实现雄心壮志，就必须采取更多措施；除非创造性地使用税收制度刺激电动汽车购买、加速市场需求，否则大规模转换到电动汽车的目标势必难以实现。”

先行者的尴尬

全球汽车行业正在经历大规模转型，传统的汽油和柴油汽车内燃机将成为过去。但在这样的大趋势下，英国消费者为何对电动汽车的需求兴趣陡然下降？

首先是价格考量。尽管特斯拉带动了降价，但英国市场上全新的电池动力汽车价格仍比汽油和柴油车平均高出37%。由于利率和通胀率高企，新车的前期成本在短期内也比汽油或柴油车更贵。随着油价下跌和电价上涨，消费者立即换车的意愿自然随之下降。

除此之外，充电基础设施的推出远跟不上市场需求增长步伐。在约翰逊执政时期，英国政府预测到2030年将需要30万台公共充电桩，为此需要每天安装100个充电桩，但目前安装进展仅达这一目标约五分之一。

凯文位于伦敦南郊克罗伊登的家限于老旧社区条件没法安装充电设施，只能用街头充电桩，商用电价增值税是按20%，远超家用电5%的增值税，而去年不断飙升的油气价格让电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从7-8英镑一路涨到超过16英镑，变得难以负担。

雪上加霜的是，尽管伦敦拥有超过1.2万个公共充电点，占到全国总量近三分之一，但其中只有800多个是快速或超快速充电点，随着电动汽车保有量迅速增加，缺乏充电点导致的排队充电问题，意味着出租车司机要充电每天就得损失掉至少两小时载客时间。

实际上，充电基础设施不足的影响已波及所有电动汽车车主，并让后来者望而生畏。面对即将到来的5月公众假日出行需求，英国经营电动汽车充电站的领先公司Gridserve建议，电动汽车司机应提前做好准备，以确保他们不会被困在充电站长时间等待。

伦敦市长制定了到2030年首都实现净零碳城市的目标，近年来伦敦交通局（TfL）不断收紧道路排放标准，出租车和私人租赁行业不得不转向电动汽车，今年首次获得许可的所有私人租赁车辆必须具有零排放能力。

代表私人雇佣司机的ADCU工会创始人法拉尔（James Farrar）表示，TfL对私人租赁汽车领域“清洁运输革命”的期望是不现实的，最糟糕的是还很“虚伪”。

法拉尔说，目前的充电基础设施尚无法满足已存在的需求，尽管在家充电的费用只有商用快速充电费用的一半，但伦敦的大多数私人租赁车司机并无实现在家充电的“奢侈”。而由于疫情影响，很多司机仍处于财务困境，在当前油价与电价成本相当的情况下，出租车司机哪儿来的动力像私家车司机那样每天花几小时来充电？

TfL也认为，公共充电点收取的增值税应该与家庭充电的低增值税持平。但英国政府似乎无意更改这一点。财政部表示，20%的增值税适用于大多数商品和服务，零排放车辆的车主已在其他方面享有一系列慷慨的税收措施和购买补贴了。

长期解决方案？

英国政府去年夏天取消了购买电动汽车的折扣，理由是经过11年高达25亿英镑的补贴，电动汽车革命已经“启动”，补贴的使命业已完成。不单如此，英国财政大臣亨特还决定从2025年起取消免除电动汽车道路税的优待政策。

英国行政部门这种“已经做得够多了”的想法似乎已波及到整个行业的前景。美国正通过数十亿美元贷款和税收减免来帮助本国吸引电动汽车、绿色能源和芯片投资，欧洲也准备加大对绿色行业的援助，但英国尚未宣布其战略跟进政策，这让英国的汽车制造业越来越感到坐立不安。

英国汽车零部件巨头Unipart集团执行主席尼尔（John Neil）最近就公开表示，英国汽车业的竞争环境已变得不公平，美国对电动汽车生产供应链的补贴措施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在他看来，美国政府去年通过的《减少通货膨胀法》（IRA）正为公司提供一套完全改变游戏规则的激励措施和财政支持。Unipart总部位于牛津，生产车辆零部件并管理供应链物流，拥有8000多名员工。尼尔说，他已要求团队仔细衡量公司在美国的投资战略和业务，考虑是否应更多地转向美国市场，以及欧洲市场。

“为了进行投资，我们需要了解英国的最新战略是什么，以及我们的监管框架是什么，”尼尔说，“这些全都不清不楚。”

电动汽车电池生产商Britishvolt原本计划在诺森伯兰建造一家价值38亿英镑的电池工厂，政府承诺给予1亿英镑赠款支持，但今年1月，该公司因无法获得一笔3000万英镑的公共赠款预付款而宣布倒闭。

4月底披露的最新信息显示，该公司在倒闭前曾多次与政府官员开会希望求助，最终，该公司被澳大利亚公司Recharge Industries收购，工厂建设计划才得以继续。Britishvolt倒闭事件被视为是英国电动汽车行业的重大挫折。

英国汽车制造业期望政府尽快跟进美国和欧盟对电动汽车提供巨额公共补贴的激励政策；而英国政府则认为自己已在通过现有计划提供支持。

英国汽车制造商协会SMMT表示，英国在扩大电动汽车生产方面有坚实基础，但“绝不能浪费这些优势”；要维持竞争优势，就需要建立类似水平的激励措施或有利的立法环境或框架。身为SMMT董事会成员的尼尔警告，否则整个英国汽车行业都处于危险之中。

但财政大臣亨特似乎有不同看法，他此前撰文明确表示，英国不会紧跟美国和欧盟在绿色补贴方面的脚步，参与一些“扭曲的全球补贴竞赛”。他称，英国的方法会有所不同，而且更好。在他看来，随着保护主义威胁重新卷土重来，长期解决方案并非补贴，而是安全。

英国在野党工党则承诺推出英国版的《减少通货膨胀法》，以免在这场针对汽车业未来的竞赛中落在美国和欧盟之后。

对唐宁街十号虎视眈眈的工党领袖斯塔默（Keir Starmer）将Britishvolt的失败归咎于缺乏政府支持。他表示，需要制定一个五年或十年战略计划拯救英国汽车行业，还建议各国建立一个“清洁电力联盟”——与“推动油价上涨的”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正相反，该组织将致力于降低全球的可再生能源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