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丨《生无可恋的奥托》：借你热情 暖我余生

阿茶

美国电影名宿Tom Hanks领衔主演的电影《生无可恋的奥托》（《A man called Otto》），是翻拍片中的佳作。该片基于2012年出版的畅销小说《那个名叫欧维的男人》创作，是瑞典八零后作家Fredrik Backman的成名作，2015年曾被瑞典电影人率先搬上银幕。Fredrik Backman的作品似乎十分关注上一代人的悲欢离合，无论是《外婆的道歉信》还是《清单人生》，又或者是《长长的回家路》，都是平凡家庭当中两三代人之间漫长的告别与致意。

电影故事围绕一位63岁的匹兹堡退休工程师奥托展开。作为一名工作尽责、板正利索的工程人员，奥托被迫退休，一手培养的年轻人顶替了他的位置。六个月前，奥托的妻子索雅去世。风雪纷飞，熟悉的排屋在奥托眼里毫无生机，凄冷寂寥。在《说美国》中，许倬云曾写到匹兹堡钢铁行业在二十年内受到的伤害，工程师大量失业或提前退休，是一段愁云惨淡的岁月。随着金融、医疗、科技产业在匹兹堡发展壮大，如同四十年前那场城市剧变一样，电子设备逐渐代替踏实可靠的人类，奥托正是在这轮大潮中失去了工作。

在奥托眼中，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原则性极强。原著中，欧维的太太索雅曾经说，欧维认为世界上最可恶的四个字是“电池另配”，欧维本人则对这个“信用卡消费、开电动车、换个灯泡都需要雇人”的社会嗤之以鼻。电影里，他认为顶替他的毛头小子，不过是个离开手机就不知今天是何年何月的“废物”；后来，奥托计划去超市购买一条五尺的绳子完成自杀，却不料如今的超市出售绳子竟是按码计算，一码三尺，不足两码按照两码收费。这些不精确无原则的现实都让奥托无法接受。

作者Backman好像非常善于观察这样的传统老人。在原著中，Backman写道：“欧维承担责任、自食其力、洁身自好。”这句话不仅是对欧维的总结，也是对那个时代的总结。不知从何时开始，奥托开始了在小区内的巡逻。在他看来，自行车必须放在停车棚，遛狗要及时清理狗粪，就连穿着紧身裤在公共场所健身都是不雅的。而当奥托计划板正利索地“离开”时，他为自己换上了深蓝色西装，红色领带，并将那根五尺长的绳子打成了完美的绳结。

当奥托套上绳索，决定告别这个世界，却不料最终因为螺丝支撑不住，未能“如愿”。他跌落在事先铺好的报纸上，上面的鲜花优惠券让奥托再次想到了妻子索雅，他生命中全部的色彩。一幕幕往事在奥托的眼前展开。奥托家境清寒，上进努力，但因为体检不合格，失去了入伍的机会。落寞的奥托在返乡途中却遇到了一生挚爱。他的淳朴打动了索雅，在索雅的鼓励下，奥托获得了工程学位，两人也决定携手一生。

然而这段甜蜜的回忆，却“再次”被新邻居的到访打断。奥托的第一次自杀就是被眼前的两位打乱了计划，而对于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再度打扰，奥托尽管不耐烦，却选择为他们打开了大门。这次，新邻居玛丽索和汤米是来借梯子和六角扳手的。而由于汤米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拖车停到位，奥托不得不又一次出手相助。

电影这时也剥茧抽丝般交代了奥托的心结。在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往事再次涌上奥托的心头。索雅在交通意外中瘫痪，并失去了孩子，最终先行一步，留下奥托面对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这一场景与《长长的回家路》中的数学家爷爷何其相似。交通事故发生后，出事车辆的问题没有问责，开发商新建的步道也不是无障碍的，让依赖轮椅的索雅出行不便。奥托执着抗争，更坚持认为，老友鲁本出任业委会主席，是对自己的一种背叛。原著中，欧维为了索雅的康复和索赔处处碰壁，那些“白衬衫”们只会说着冠冕堂皇的废话。与其说奥托是因为索雅的离开而心灰意冷，不如说“新世界”的风风雨雨令信念感极强的奥托不愿屈从。在原著中，索雅曾说，要理解欧维和鲁尼这样的男人，首先要理解他们是被困在错误时代中的男人。物是人非，如同Backman在《长长的回家路》中写的那样：“就像有人偷走了所有陪伴你长大的东西，接着将它们扔在一座陌生的房子里。”

随着玛丽索一家看似恼人的一次次热情到访，奥托的生活被重新赋予颜色。他喜欢玛丽索送来的饭菜，教玛丽索开车，收养玛丽索捡来的猫，并且把它带到爱猫的索雅的墓前。他反感社交媒体，最终却愿意与女博主合作，帮助鲁本夺回自己的房子。历经半生风雨的奥托最终也与老友和解，他整理好索雅的遗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猫咪和新车都托付给了玛丽索。

Backman曾经写道：“当一颗星星将要熄灭的时候，要等它最后一束光经过漫长的时间抵达地球后，我们才会知道。”许倬云在《问学记》当中也曾写道：“人归醉后，天际一抹霞。春老吟余，江上数青峰。”可见无论东方西方，对人到暮年的滋味都深有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