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丨SEC掀起监管整顿风暴，加密世界何去何从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李强 北京报道

过去一段时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头部加密机构进行了密集的打击，包括头部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在内的诸多加密机构激烈抗议，甚至指责SEC正在将Web3革命赶出美国。但这丝毫没有改变SEC的态度。

“加密货币市场通常不合规，并且是基于去中心化的‘虚假叙述’。”SEC主席Gary Gensler在5月16日继续坚定其严监管立场，而角力另一头，加密机构也没有停止“狠话环节”。

5月17日，加密分析公司Messari创始人Ryan Selkis发文表示，现任主席Gary Gensler领导下的SEC是一个极度不道德的组织，今年将花费50%的时间来教育领导者了解本届金融监管机构的恶意行为，由于知识分子的懒惰和政府腐败，美国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更早之前的4月18日，Coinbase首席执行官Brian Armstrong也针对SEC执法颇为强硬地表示，将不得不准备与SEC进行长达数年的法庭斗争，并且如果美国对加密行业的监管不明确，Coinbase将考虑撤离美国。

“我们不否认加密货币可能具有特殊性，以及目前美国市场对于加密领域的监管可能是落后的，但我们认为更有建设性的做法是双方深入细致的沟通，譬如SEC说明监管理由，项目方陈述为何不应该完全照着原来的模式去监管，这样才有可能针对问题取得进展，而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以一种情绪性革命造反的方式去争吵。”上海交通大学实践教授、前美联储高级经济学家胡捷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执法监管引发抗议

世界的两端，两个年轻人共同等待着漫长未知而又相似的未来。

2022年12月，FTX创始人Sam Bankman-Fried在大西洋西岸的巴哈马被捕并被引渡回美国，2023年3月，一直“逍遥在外”的稳定币Terra和加密货币Luna创始人Do Kwon在地中海沿岸的黑山被捕，美国和韩国也在抢着引渡以亲自问罪。

一个美国加密领袖，一个韩国加密之王，两个人都曾在加密世界风光无限。但在加密世界动荡的2022年，两个人各自领导的加密机构先后爆雷，造成数百亿美元的损失，并将一连串加密机构甚至传统金融机构拖下水，推动加密行业进入更深的“寒冬”，同时也刺激投鼠忌器的SEC等机构转换到雷厉风行的监管模式。

尤其是自2022年11月FTX倒闭以来，SEC大幅加强针对加密行业的执法力度，且专门针对头部机构，包括但不限于指控加密经纪商Genesis、加密货币交易所Gemini涉嫌发行销售未注册证券，起诉波场创始人孙宇晨及其相关加密机构涉嫌非法销售证券、欺诈和操控市场，以及向稳定币发行商Paxos、Coinbase发出Wells通知。

各家反应也颇为强烈。3月收到SEC的Wells通知后，4月1日，加密货币交易所Bittrex CEO Ritchie Lai发布声明表示，鉴于当前美国的监管和经济环境，继续运营从经济角度来看是不可行的，监管要求通常不明确，并且在没有适当讨论的情况下强制执行，公司将于4月30日关闭其美国平台，其它地区业务不受影响。

4月17日，SEC执法部门建议SEC以涉嫌违反投资者保护法起诉Bittrex。随后当晚，SEC就Bittrex与其前首席执行官未进行交易平台注册发出指控，并将OMG、DASH、ALGO等加密货币列为在Bittrex上交易的证券。

“美国虚拟资产行业需要更多的是指引，而非执法。”Brian Armstrong多次公开表示美国在加密监管方面落后，“我认为美国有潜力成为加密货币的重要市场，但目前我们没有看到我们需要的监管清晰度。我认为，如果我们在未来几年内看不到美国监管的明确性，我们可能不得不考虑在世界其他地方进行更多投资。”

“之所以引发这么强烈的抗议和争吵，最直接的原因是一旦被监管，币圈原来那些不受监管的商业模式就不成立了，比如说通过内幕交易、舆论炒作，利用极度的信息不对称操纵币价，基本上所有的加密项目都是这样实现早期盈利和快速增长的，但如果按照证券那种严格的标准，加密机构很多的业务是没办法开展的。”胡捷向记者解释道。

监管势力抢地盘

担任SEC主席之前，Gary Gensler是一位研究区块链和加密货币的教授，并且对金融和区块链技术有深刻理解。

Gary Gensler曾在文章中公开表示，对于加密货币持客观的态度，但同时也指出了加密金融市场现状与监管脱节的问题，例如很多交易所在没有完全合规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为散户提供交易服务，诈骗和市场操纵等违法行为仍然层出不穷。

“虽然我们对有争议的技术持中立态度，但在投资者保护方面，我们绝不是中立的，”SEC执法部主任Gurbir S.Grewal在今年3月起诉孙宇晨及相关机构时表示。“正如起诉中所称，孙宇晨和其他人使用一个古老的剧本来误导和伤害投资者，首先在不遵守注册和披露要求的情况下发行证券，然后操纵这些证券的市场。”

5月16日，Gary Gensler再次公开表示，加密货币市场普遍不合规，并且是基于去中心化的“错误叙述”，商业模式往往是建立在不合规的基础上，并存在着冲突，Gary Gensler也早在2022年8月就公开谈到过SEC对虚拟资产市场的监管思路：以良好运行了90年的美国《证券法》为基础，保护投资者的利益。

“如果说股票市场不受监管，不要求常规披露，披露的东西也没有经过严格审计，甚至交易所和发行方一起联合起来操纵股价，那股票市场永远也发展不起来。现在同样的，我们用区块链这样一个新的技术去支撑新型的交易平台，在这上面进行一些创新探索，这和严格监管并不矛盾。当然一段时间的宽松环境加速行业发展，这也不失为一种策略，但是长远来说，证券行业的自身规律没有办法否定。”胡捷对记者表示。

而加密领域监管困境的另一个背景是数字资产本身的复杂性。对于加密货币属于证券，还是属于商品或其他范畴，各个部门也并没有统一的定义，这也使得监管部门的管辖范围变得模糊，SEC和其他监管机构也频频上演地盘争夺战。

例如，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在联邦法院的支持下表示，以太坊、比特币和稳定币是商品，而SEC在法院的支持下表示，大多数加密货币都是证券，在实际执法中，SEC则拼命地将所有虚拟资产归为证券，“发行和出售未注册证券”也成为SEC每次执法行动中的“万能口袋罪”，这也招致了许多批评声。

2月13日，Paxos表示收到了SEC的Wells通知，该通知称SEC将考虑采取将稳定币BUSD认定为证券，并指控Paxos未能将其发行的 BUSD 稳定币根据美国《证券法》向SEC注册。

而CFTC主席Rostin Behnam则在4月表示，在国会和拜登政府新的全面监管框架未出台之前，稳定币属于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的管辖范围，5月19日，Rostin Behnam在接受采访时表达了对SEC在加密领域的执法监管的反对意见，并称CFTC与Gary Gensler领导的SEC在加密货币监管方法上存在明显的差异。

Behnam表示，包括BTC、ETH在内，许多加密货币属于商品，CFTC有责任在商品金融资产市场上保护美国投资者，“我已经尽我所能保持透明，并与市场参与者在DeFi领域进行接触，金融创新是符合国家利益。”

亟待统一监管框架

作为极少数敢于硬刚SEC的机构，Coinbase还是在市场面前服了软。

在5月5日的第一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Brian Armstrong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弯，他表示尽管美国的监管存在不确定性，尤其是对SEC不可预测的执法行动感到担忧，但Coinbase长期100%致力于美国市场。

“虽然像香港等诸多地区都在积极表达对Web3的热情，但不论是融资环境，还是市场热情，北美都是最重要的加密市场，而且收紧对于加密领域的监管已经成为全球领域的共识，退出美国其实更多是表达不满，以及对监管施压，最后大概率是交罚款结束，实际离开的可能性不大。”一位加密货币行业人士对记者表示。

Brian Armstrong还在财报电话会上表示，其对美国监管的乐观来自于他对国会的信心，他相信国会很快就会通过一套明确的规则，“当我访问华盛顿时，两党都强烈支持国会介入并制定新的立法，在美国制定明确的规则手册，我认为这对美国来说非常重要。”

5月8日，Brian Armstrong再次表示，与SEC的纠纷是一个澄清的机会，Coinbase不会离开美国。

南安普顿大学金融学副教授Larisa Yarovaya认为，加密公司担心严厉的监管会吓到投资者并带低价格。因此，这些加密货币公司实际上是希望通过表现出自信和挑衅的姿态，来激发投资者的信心并引诱投资者做出一些非理性的投资行为，比如在价格下跌时仍持有加密资产，这才是加密公司真正想看到的。

今年4月，硅谷顶尖创投a16z在关于加密市场的报告中也指出，作为一组新兴技术，加密行业需要深思熟虑的政策和监管框架才能安全发展。虽然争论很多，但由于监管不明确，web3的发展受到阻碍，美国正在失去在Web3方面的领先优势，从2018年到2022年，美国加密开发者的比例与世界其他地区相比下降了26%。

“也有一些积极的迹象，包括两党不断推动清晰的立法提案，我们希望这种势头能够持续下去，并且政策制定者将为这些技术的未来和潜力而战。”a16z在报告中表示。

5月19日，一向对加密货币友好的共和党众议院多数党党鞭Tom Emmer发文表示，“今天，我与Darren Soto议员提出了《证券明确性法案》（Securities Clarity Act），该法案澄清了数字资产的监管分类，为创新者提供了市场确定性，并为监管者提供了明确的管辖边界。”

Tom Emmer表示，如果不区分资产和证券合同，一旦项目去中心化，筹集资金用于开发的Token项目就不能脱离证券框架，这就阻碍了项目的效用，并最终损害了Token持有人。“《证券明确性法案》在现有的证券法中插入了一个关键术语，即‘投资合同资产’，以使加密货币项目能够以合规的方式充分发挥其潜力，使美国能够在这个互联网的下一次迭代中进行全球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