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BCG亚太区主席Aggarwal：生成式人工智能就是钢铁侠的铠甲

（波士顿咨询公司亚太区主席Neeraj Aggarwal（右）图片由世界经济论坛提供）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郑青亭 天津报道

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无疑是今年夏季达沃斯上的热词。

6月27日，波士顿咨询公司(BCG)亚太区主席Neeraj Aggarwal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这项技术就像是钢铁侠的铠甲，将赋予所有人崭新的能力，对人类社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但与此同时，他强调，无论是企业，还是政府，都需要为此做好准备。

“虽然它带来了令人兴奋的可能性，但也意味着人们需要重新培养能力，你不能仅靠技术实现飞跃，配套的人才培训也需要跟上。它还在政策和责任方面提出了一些非常基本的问题，你不能把它留到未来才处理，你现在就必须认真应对，负责任的人工智能也很重要。”Aggarwal说道。

除了人工智能的加速到来，今年以来，印度成为全球人口最多的国家，也引发了广泛热议。对此，Aggarwal说，这件事本身并不让人意外，因为印度的生育率近年来一直高于中国。但从人口的角度看，中国需要加大创新驱动，以应对人口红利的消失，而印度需要提升劳动力技能水平，并推动相应的经济改革。

谈及亚洲的经济前景，他强调，世界正处于一个关键时刻，21世纪的格局和氛围正在被重新定义，而亚洲是主导。亚洲拥有世界上60%的人口，因此比其他地区更有动力去认识最复杂的全球性挑战，并思索应对之策。在他看来，无论是对于气候变化，还是医疗健康，亚洲都有潜力通过技术创新寻找到解决方案，为推动全球的可持续发展做出重要贡献。

生成式人工智能就是钢铁侠的铠甲

《21世纪》：让我们谈谈人工智能的影响。怎么看ChatGPT在商业领域的潜力？它对企业有什么影响？

Aggarwal：首先，我想要说的是，它将带来巨大的变化。30年前，当我们谈论半导体的时候，我们会说，根据摩尔定律，半导体中晶体管密度每两年增加一倍。此后，摩尔定律也适用于记忆体等其他东西。我们对这些技术的革新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带来的变革要远远大得多，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会有多大。但如果我必须有一个假设，我会说，一年可能增加十倍。你想象一下。这对于人类的思维来说是很难理解的。我认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一个非常早期的版本，我认为还会有更多的迭代。它的威力强大吗？绝对的。有用吗？是的。它是智能的吗？也许是，也许不是，这取决于定义。它存在风险吗？绝对的。

《21世纪》：企业领导者应该如何拥抱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到来？

Aggarwal：让我给你举一些人工智能可以发挥强大影响的案例。这有两个方面：一是从根本上增强创新潜力，让创新变得更容易。如果你是从事市场营销工作的人员，同样的工作可以更快地完成了，那么创新的速度就会更快。假设你正在研发新药，存在一个你无法超越的效率前沿或创新前沿，但现在你可能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实现突破，发现此前不存在的药物。我认为，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应用，攻克癌症的时间表可能可以大幅缩短。

二是提高效率。一方面，它提高了人们能力的平均水平。每个人都穿着超人的外衣。我不知道你是否看漫威电影，我的孩子们看，所以我和他们一起看。突然之间，他们穿上这套衣服，就变成了钢铁侠等英雄，变得强大了。我认为，生成式就是类似的效果。它的作用是提高每个人的能力并赋予了他们一些基本的能力。对于有才华的人来说，对于专家来说，这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

话虽如此，我确实觉得，它将对人类产生重大影响。虽然它带来了令人兴奋的可能性，但也意味着人们需要重新培养能力，你不能仅靠技术实现飞跃，配套的人才培训也需要跟上。它还在政策和责任方面提出了一些非常基本的问题，你不能把它留到未来才处理，你现在就必须认真应对，负责任的人工智能也很重要。

《21世纪》：人工智能和自动化的进步有可能节省劳动力、资源，并造成赢者通吃的局势，从而有利于发达国家。这是否意味着发展中国家现在追赶发达国家更加困难了？

Aggarwal：这是一个好问题，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首先，为什么我说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在这个技术的早期阶段，这些基于大型语言模型的AI技术拥有强大的规模化能力。但你需要它们具有相关性。你需要在此之上进行分层，加载垂直信息、特定国家/地区的内容。所以我认为两者都是混合的。核心平台可能更加全球化，也许更加赢家通吃，但它们必须根据行业、地理位置、部门、功能进行细微差别的结合。这为差异化创造了空间。

另外，我认为，从早期数字技术浪潮中吸取经验后，我希望监管机构和各国政府能够更加明智地对待开放和不开放的内容。但我们根本不需要一个赢者通吃的世界。正所谓万紫千红才是春。

印度人口登顶会带来经济奇迹吗？

《21世纪》：除了人工智能，今年还有一个备受关注的话题，那就是，印度超越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在你看来，印度的人口里程碑会带来经济奇迹吗？

Aggarwal：印度人口的快速增长已经是发生很长时间的事情了。印度的生育率高于中国，因此，超过中国成为人口第一大国只是时间问题。对我来说，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必须看到表面之下的事情。

如今，中国已经成为世界领先的经济体，优秀人才储备和完备的供应链，让中国具备了强大的生产能力。但随着人口结构发生变化，人口年龄中位数已经达到30多岁，并且还会继续增加。因此，这改变了中国未来成功的驱动力。这意味着中国需要更加创新，意味着中国需要在价值链上进一步提升。这对中国来说是势在必行的，创新步伐必须超过工资上涨的速度。

从印度的角度来看，印度是一个出口服务业的经济体。印度的服务出口超过沙特阿拉伯的石油出口。印度的服务业出口已经有相当规模，但商品出口相当有限。话虽如此，印度正在基础设施方面进行更多改革，正在签署更多贸易条约。它拥有人口优势，这一潜力可以被挖掘，但这本身还不够。他们需要提升正式劳动力的就业人数，需要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因为人口也给本国带来了更大的压力。我认为，中国和印度都会在这方面采取很多行动，时间最终会告诉我们结果。

《21世纪》：印度需要推动怎样的经济改革，才能充分利用自己的人口红利？

Aggarwal：首先，印度必须扩大其对全球供应链、全球价值链的参与，而且必须在许多行业做到这一点。第二，它必须提高劳动力技能。中国已经拥有非常熟练的劳动力，而印度虽然拥有庞大的人口，但在某种程度上，技能水平有些落后。因此，印度对高技能劳动力有巨大的需求。第三，我认为参与更有影响力的改革和扶持性框架仍然很重要。我认为，印度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

《21世纪》：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预测，今年，亚太地区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将超过70%。在你看来，亚洲何以在疲软的全球经济中脱颖而出？

Aggarwal：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亚洲一直是世界经济增长的巨大推动力。亚洲拥有世界上60%的人口，拥有全球最多的互联网用户。过去十年，亚太地区的市值增加了15万亿美元，规模几乎是该地区股权市场的两倍。不仅如此，亚洲拥有全球三分之一的独角兽企业，预计在几年内独角兽企业的数量将赶超全球其他地区。当前，世界正处于一个关键时刻，21世纪的格局和氛围正在被重新定义，而亚洲是主导。

我对亚洲在两个关键主题上的行动尤为感兴趣，这两个主题与整个世界的发展都息息相关。首先是气候变化。基于庞大的人口和经济体的规模，加上巨大的增长潜力，亚洲为采取气候行动提供了巨大的优势，我相信它能够推动气候行动发生切实改变。第二是医疗健康。很多发达国家通过大量资金投入解决了医疗保健问题，但在许多亚洲新兴国家这是不可持续的。我相信这将迫使亚洲国家提出很多创新解决方案，特别是在人口老龄化方面。

亚洲高管对超越同业企业最有信心

《21世纪》：在美国和欧洲可能进入衰退的背景下，外部需求疲软对亚洲的短期前景有何影响？今年亚太地区还面临哪些其他阻力？

Aggarwal：2023年全球环境复杂严峻，宏观经济不确定性上升，通胀居高不下，劳动力市场变化不断，给企业带来重重挑战。根据我们的调查，73%的受访者认为，宏观不确定性仍是2023年所在企业面临的关键挑战，然而，仅有50%的高管预计会出现额外冲击。按照地域来看，欧洲高管对于企业表现乐观程度最低，而亚洲高管对于超越同业企业最有信心。亚洲的高管认为，通胀、经济前景不确定、供应链是前三大挑战，而数字化、科技、AI的颠覆性变革以及消费者行为变化是前两大机遇。

《21世纪》：让我们再来具体谈谈印度。当前，印度经济复苏的情况如何？怎么看印度在全球经济中的分量？哪些行业正在引领印度的增长？

Aggarwal：印度度过了艰难的2021年，当时疫情带来了严重的冲击。但是，从那时起，印度的消费者信心和企业信心都有了极大的复苏，这是非常好的迹象。不过，虽然印度的服务业已经实现复苏，但印度经济还有很大潜力，接下来需要解锁更多可能性。为了在全球价值链中获得更多机会，印度政府已经推出了很多生产挂钩激励(PLI)计划。

印度在国防方面大量进口，花费了大量资金。为此，印度政府正在努力使部分国防产业实现本土化。

新能源也是印度政府正在大力推动的产业。印度需要通过推广新能源的使用以可负担的成本来应对气候变化的挑战，这也将为印度制造提供机会。

此外，健康和教育也是印度面临独特挑战的领域，印度需要提升技能水平和解决医疗问题。在以上这些领域，我想印度的企业家有望深挖印度经济的潜力，并努力找到适合印度本土的独特解决方案。

《21世纪》：你当前在印度看到的最令人兴奋的商业趋势是什么？

Aggarwal：当前，印度最令人兴奋的商业趋势是一套由国家资助的数字基础设施。它被称为国家“技术栈”，可以将普通印度人与电子身份、支付和税收系统以及银行账户联系起来。这是世界一流的基础设施，成本非常低廉，他们正在尝试采用相同的方法来解决未来的健康问题。总体来看，这种新的增长模式将释放大量创新的潜能，对印度经济来说是一项巨大的解锁。

此外，我还看到了年轻企业家信心的不断增长。印度的90后现在已经30岁了，他们从未见过充满约束的世界，觉得自己可以与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同台竞技。这让我看到了印度巨大的潜力。

《21世纪》：在你看来，印度在多大程度上得益于来自其他国家的供应链多元化发展？

Aggarwal：在过去的几年里，有很多这方面的讨论，但是我觉得真正的行动非常有限。印度在这方面有很大潜力，但目前做得还不够，无法从这个机会中受益。到目前为止，我看到的更多是越南和孟加拉国受益于这一变化，主要是在服装和电子产品等消费品的生产方面。但现在，印度签署了更多的贸易协定，以及之前说的生产挂钩激励(PLI)计划。我认为未来可能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