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德勤中国CEO曾顺福：中国依然是全球投资热土

(德勤中国首席执行官曾顺福    图片由德勤中国提供）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郑青亭 天津报道

“在全球经济受到多重挑战的背景下，我们预期未来五年全球跨境投资的规模，仍会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中国依然是全球投资热土。”6月28日，德勤中国CEO曾顺福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今年以来，不少跨国企业高管频频访问中国, 这证明了中国市场对外资企业的重要性。

曾顺福表示，中国作为拥有最多工业品品类生产的国家，不仅是亚太地区也是全球产业链的中心，中国在国际产业链分工布局中的重要性很难被其他国家取代。中国市场蕴含巨大的消费潜力，是重要的“世界市场”。在这个背景下， “逆全球化”浪潮是难以实现的。

6月27日至29日，第14届新领军者年会（又称“夏季达沃斯”）在天津举办。这是新冠疫情暴发三年多来，夏季达沃斯论坛首次恢复线下举办。全球经济如何走出疫情的阴霾？技术创新将如何推动经济转型？中国能否继续成为全球经济的引擎？这些都是本届年会的热点话题。曾顺福在年会间隙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专访。

中国依然是全球投资热土

《21世纪》：跨国投资活力是观察经济发展的重要窗口。2023年以来，不少跨国企业高管频频访问中国。根据您的了解，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加速重构、大国博弈加剧的背景之下，中国市场是否依然对跨国企业有吸引力？

曾顺福：中国作为拥有最多工业品品类生产的国家，不仅是亚太地区也是全球产业链的中心，因此，在国际产业链分工布局中，中国的重要性很难被其他国家取代。作为人口大国，中国市场蕴含巨大的消费潜力，是很多跨国企业重视的“世界市场”。在这个背景下， “逆全球化”浪潮是难以实现的。

在全球经济受到多重挑战的背景下，我们预期未来五年全球跨境投资的规模会小幅下降，但仍会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中国依然是全球投资热土。就像你说的，2023年以来，不少跨国企业高管频频访问中国，亲身感受和审视中国这个对他们很重要的市场。这证明了中国市场对外资企业的重要性。

中国贸促会发布《2023年第一季度中国外资营商环境调研报告》指出，超过八成受访外资企业预期今年在华投资利润率将持平或有所增加，超过九成受访企业预计未来5年在华投资利润持平或有所增加，这得益于政府不断优化营商环境所付出的努力。跨国企业仍然看好中国、投资中国，显示了中国市场的超强韧性和巨大吸引力。

《21世纪》：今年以来，全球经贸形势更为严峻，下行压力明显加大，这也给我国吸引和利用外资带来一定挑战。在你看来，中国应该如何做才能继续吸引外国投资？

曾顺福：我认为中国可以从以下四方面着手，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增长，加大力度吸引和利用高质量外资，拓展外资新增量。

第一，在企业招引方面，引导外资招商从注重吸引资金这一单一要素，向注重同时吸引资金、科技和人才三大要素转变。高质量的外资项目除了带来真金白银的投资，也带来了与中国互补的技术和国际化的人才。因此，外资招商要考虑把科技属性强、人才优势明显的外资项目纳入重点目录，给予大力支持，如生命科学、人工智能、新能源技术等行业领域的外资研发中心项目。

第二，在企业服务方面，面向高质量外资项目完善专业服务机制。传统的外资服务工作以固定资产投资和项目建设投产为重心，而在高质量发展阶段，外资工作需要提高科技服务和人才服务的比重。比如，在科技服务方面，提高外资企业申请高新科技企业认定和“专精特新”企业认定的审批速度；在人才服务方面，提高外籍高管和研发人员来华工作和出入境便利度和生活的便利，吸引更多的国际创新人才来华发展。

第三，在稳外资方面，创造更多鼓励在华跨国企业的利润再投资的政策。尤其鼓励科技创新和高新产业领域的外资企业的本土化水平走向更深更高层次，补齐和完善国内产业链短板。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一流营商环境对吸引外资至关重要，可以继续加强对外资企业的政策宣传引导，在帮助企业更好地理解新出台的政策法规的同时，深入开展调查研究，充分听取企业意见建议，不断完善相关政策法规。

第四，在外资准入方面，研究推动外资企业进一步参与中国的数字化转型、双碳目标的建设，探索进一步开放互联网数据中心、内容分发网络、互联网接入服务等新型业务，并争取医疗、文化、教育等领域进一步取消或放宽外资股比限制。

德勤中国受益于中国的改革开放

《21世纪》：作为一家综合性的专业服务公司，德勤从中国不断扩大开放的进程中获得了哪些发展机遇？目前，中国在德勤的全球化布局中有怎样的重要性？

曾顺福：作为全球最大的综合性专业服务机构，德勤全球网络服务于全球化，也是全球化的得益者，因此德勤全球网络会一直致力于推动全球化。同时，德勤中国也是一家立足本土、连接全球的机构，始终服务于也受益于中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践行专业报国的时代担当。

中国在德勤全球布局中一直举足轻重。中国是我们全球客户最重要的市场之一，也是全球供应链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未来德勤将继续承担好连接中国市场与全球优势资源的桥梁的角色。随着中国市场的进一步扩大，德勤全球会给德勤中国更大的支持，对中国经济也会有更好的助益。

从引进外资企业方面看，德勤利用遍布全球的服务网络和国际视野，协助外资了解国家各项继续扩大开放的举措、加强外资扩大投资和新的企业进入中国市场的信心，支持外资企业匹配优势政策，落实投资。我们也一直在协助各市、区政府优化国内营商环境，积极为自贸区建设、制度创新和开放贡献专业智慧，助力中国对标更高水平的经贸规则，构建更具吸引力的营商环境，吸引更多国际投资。

另外，当前越来越多的在华外资企业更加注重本土化运营和本土市场，在立足于“in China for Global”（在中国为全球）时，也更关注“in China for China”（在中国为中国），将国内市场作为业务发展战略的主轴。德勤正在协助他们重新布局中国市场、制定中国战略，包括提供战略、转型、信息合规、财税筹划等专业服务，支持外资企业深度融入中国的产业和创新链。

从推动中国企业走出去方面看，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成为跨国乃至全球性企业，他们更加关注管理模式、运营方式、治理结构以及技术变革和提升，德勤将依托国际资源优势和行业专精，帮助更多企业在变幻的外部环境中抵御风险，把握良机，增强供应链韧性，融入国际市场，并在全球产业链体系中不断攀升，助力它们成为世界一流企业。

看好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商机

《21世纪》：随着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德勤怎么看中国市场未来的机遇？当前，德勤在华战略的重点是什么？

曾顺福：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政府坚持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来引领高质量发展。“十四五”规划中特别提出，要“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构建新发展格局”、“积极稳妥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推进产业数字化转型”、“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

相应的，我们自身的战略目标也特别强调数字化基因和综合服务能力，希望通过多元专业模式（MDM），全方位地帮助客户解决复杂商业问题，走向高质量发展。因此，除了前面所提到的继续支持外资企业加强本土化运营，以及中国企业提升经营质量和国际影响之外，我们会重点发展以下三方面的相关业务：

首先是区域经济，特别是粤港澳大湾区。粤港澳大湾区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世界级城市群，国际化和全球化影响最高。我们也在积极参与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不断加大对大湾区的服务能力建设和投资。我们在深圳成立了大湾区双创中心，聚焦创新、创业和联盟，同时携手广州政府，推动高端专业服务业的创新融合发展。

我们在去年推出“跃动香港”战略计划，将在3年内投入10 亿港元，聚焦在香港的数字化、可持续发展、金融行业、智慧城市等领域的人才培养和服务提升。同时，我们在香港的人员规模将从3000人增加到5000人，将支持更多香港青年参与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第二是数字化转型。中国是数字经济大国，在数字化转型和创新领域领先全球，包括电动汽车在内的行业已经在全球稳居领先地位，并有望实现更多突破性的飞跃。德勤也在帮助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提高市场竞争力。德勤中国近年来完成的最大一笔收购正是在数字化转型领域，该收购帮助我们大力提升了在认知、数据分析、人工智能、云服务等数字化领域的能力，扩展了咨询服务、实施和运营业务方面的解决方案与服务，为国家数字经济的健康发展、为构建数字中国提供了有力支撑。

人工智能技术的突破性发展让我们迫切需要思考如何发挥技术潜力，转型运营和工作方式，同时管理好潜在风险，如数据的安全性、透明性和隐私性等。我们将借助德勤人工智能研究院，携手人工智能领域的众多领先合作伙伴，如英伟达、阿里巴巴、智谱等，共同帮助企业和政府以负责任的方式用好人工智能技术。

第三是绿色发展。双碳目标是“十四五”规划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的专业团队也在帮助企业朝着双碳目标努力。对于中国企业而言，气候变化危机之中亦蕴含着机遇。中国企业具备独特优势，并已在可再生能源、碳捕获和储存技术、绿色建筑、绿色金融等多个领域中成为领军者，中国企业有机会也有能力引领全球的脱碳和转型变革。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在努力帮助客户通过打造新的商业模式提高业务利润。

“一带一路”倡议为世界经济增添亮色

《21世纪》：今年是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十周年。你怎么看共建“一带一路”的发展趋势？随着全球经济进入深入调整，这个倡议将为国际经贸合作提供哪些新的机会？

曾顺福：过去几年内，世界经济受到逆全球化和新冠疫情叠加冲击，这一变局也突显出加强国际合作的必要性和现实意义。从数据来看，2019年以来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持续增加，2022年达到210亿美元，相比于疫情前2019年的150亿美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12%。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不仅是世界经济下行过程中的一抹亮色，更是共建多边合作、开创共赢共享的积极实践。

“一带一路”倡议的政策内涵和建设重点是根据经济社会变化不断进行调整的。考虑到疫后数字化加速、全球对防疫健康、可持续发展等共同议题更为重视，中国持续拓展共建“一带一路”的新愿景——健康丝路、绿色丝路、数字丝路；未来，在建设更紧密的卫生合作伙伴关系、加强绿色能源和金融合作、以及提升数字经济和科技创新的交流合作等方面有望迎来广阔机遇。

《21世纪》：这个倡议的不断推进为中国企业“出海”提供了怎样的机遇？

曾顺福：以当前热门领域之一数字经济为例，中国科技企业正依托数字技术创新和数字经济商业模式的发展优势，通过合资或并购方式进入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市场，输出数字产品、品牌和服务，引导沿线国家企业连接到数字贸易区域价值链中，不断拓展新技术、新业态和新模式；另外，中国也积极聚焦中亚地区建设“丝路电商”，通过中欧班列加强跨境电商合作，2022年中国与中亚跨境电商贸易额同比增长95%。前不久的西洽会也特别聚焦“数字化引领陆海新通道发展”，致力于创新推动通道沿线国家跨区域资源要素流动集聚和产业融合发展。

在德勤，我们通过全球中国服务部为在全球运营的中国企业提供各类服务和支持，这一服务网络遍布全球90多个国家，服务人员多达三千多人，并且于今年成立20周年。我们持续借助该网络支持“一带一路”建设。在新形势下，随着全球地缘政治和经济的不稳定性加强，我们也将更大力地支持准备走出去的中国企业，在风险管理方面做好全方位准备以应对挑战，助力它们成为世界一流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