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辽宁大学校长余淼杰：下半年出口将有更好表现，要发挥好积极财政政策的作用

日前，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593034亿元，按不变价格计算，同比增长5.5%，比一季度加快1.0个百分点。今年以来，世界经济复苏乏力，主要经济体为抑制高通胀，收紧货币政策，加剧了全球需求的收缩，对我国进出口增长构成一定压力。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付凌晖表示，在稳外贸各项措施作用下，上半年我国进出口规模突破20万亿，货物进出口总额达到20.1万亿元，创历史同期新高。

如何看待上半年的经济指标表现？如何应对全球需求收缩下的外贸新形势？围绕上述问题，21世纪经济报道对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辽宁大学校长、商务部经贸政策咨询委员余淼杰进行了专访。

余淼杰。资料图

全年有望实现5.6%-5.7%增长

《21世纪》：你如何看待上半年GDP同比增长5.5%？

余淼杰：这项指标的表现还是比较好的。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政府工作报告对今年的经济增速提出了一个比较稳健的目标——5%，主要原因是考虑到我国刚从疫情冲击中恢复，经济基本面还不是特别的稳健，要在行稳致远中促进量的合理增长和质的有效提升。而事实上，这个目标其实是低于经济增速潜力的。今年以来，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经济与合作发展组织(OECD)等国际组织都上调了中国经济增长预期，而且它们的预期值都比较高。在最新一期报告中，世界银行将中国2023年经济增速预期上调至5.6%。所以，上半年我国经济实现5.5%的增长，本身也说明了中国经济的韧性和潜力。

具体从经济结构来看，我们可以发现，三大产业中第三产业的增长“一马当先”，增长6.4%，第一产业增长3.7%，第二产业增长4.3%。这项数据跟我们此前的总体判断是一致的，疫情之后城市的“烟火气”甚至是堵车也都回来了，许多地方的夜经济也在蓬勃发展。所以上半年的经济运行态势中，最重要的特点之一是第三产业引领经济增长。

《21世纪》：对于全年实现5%增长目标，你对下半年经济有哪些预期和建议？

余淼杰：我个人认为下半年经济再保证5.5%的增速概率比较大。之所以作出这个判断，主要是因为如果没有其他“灰犀牛”“黑天鹅”事件的话，下半年的经济发展一般都会比上半年好，特别就今年而言有两个因素。第一点是出口的季节性因素，通常上半年进口拉动更多，比如我们的春节等节假日会带动进口洋货的需求，而下半年则有海外方面比较重要的节日，比如圣诞节、感恩节、万圣节等等，对中国制造的消费品将形成巨大需求，因此中国下半年出口形势会比上半年好。

第二点，由于这些西方重要节日对中国消费品需求的相对增加，带动制造业增长，这意味着下半年第二产业发展会更好，因为第二产业包括建筑业和制造业。此外，由于我们一直在坚持推进农业现代化，所以下半年第一产业估计也是保持当前的增速。对于第三产业，我判断下半年形势也会比上半年好，因为上半年服务业的反弹性上升趋势已经很明显了。同时，经过几年疫情影响，大家都有迫切的出游愿望，下半年又适逢暑期和黄金周，这会迅速地拉动文旅和交通行业的增长。这是具体的季节性表现。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拉动第三产业的发展需要有恒久性的收入增长的支持。去年居民收入增长不明显，但如果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之后，老百姓的口袋逐步“鼓”起来，那么服务业的发展就能真正成为有源之水了。

综上所述，我认为下半年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表现都会更加好，换言之就是上半年经济增速都可以实现5.5%，下半年实现5.5%也没有问题，我甚至认为，下半年会呈现5.7%-5.8%的增速，全年可以达到5.6%-5.7%的增速。这是我的判断。

下半年出口将有更好表现

《21世纪》：上半年，货物进出口总额201016亿元，同比增长2.1%。你如何看待当前我国的外贸形势特点？其中6月份，进出口总额34883亿元，同比下降6.0%，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余淼杰：我的总体判断是下半年的数据肯定比20万亿要高，理由刚才已经讲到，特别是人民币贬值对出口的提升作用，所以我认为今年全年进出口总额应该是45万亿元左右。第二个判断，我依然认为今年的贸易顺差能够达到6万亿元人民币左右。今年上半年贸易顺差已经2.8万亿，下半年出口表现肯定比进口更好，因此全年实现6万亿元顺差没有问题。

在上半年货物进出口20万亿元中，其实出口的表现好于进口。那么为什么说出口的表现好于进口呢？第一，现在许多发达经济体而言，正面临制造业空心化的问题，导致这些国家出口能力不高，也就是说从总量供给来看，海外对中国的出口能力是不高的。第二，原材料价格上涨，导致了成本更高，我们的进口相对会受到一定影响。

在这个背景之下，我们可以看到，即便如此中国整体出口规模还在上升。6月份的进出口虽然同比并没有上升，但是我们要注意6月出口额是高于前六个月平均水平的，环比来看比前几个月都有增加，因此这是一个趋势。再加上贬值对出口的促进作用，下半年的出口形势一定会比上半年好。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现在进口面临一个什么挑战呢？原材料价格上升对全球制造业都有负面影响，但中国拥有全产业链的优势，因此进口来源地相对比较多；也正是因此，原材料价格上升虽然会增加中国部分制造业生产压力，但相对其他经济体而言，负面影响相对较小。

《21世纪》：6月全球制造业PMI降至47.8%，显示全球需求降温。面对外需疲弱，您认为应如何应对？下半年稳外贸的重心是什么？

余淼杰：外需疲软主要是因为美国这几年的经济政策。客观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美联储对货币政策的应用在优化调整中，那么今年也许美国已经陷入了潜在的经济危机中，去年我们就曾判断今年在美国发生经济危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现在来看，美国复苏的能力相对比较强，目前没有出现经济危机，这对全球经济复苏而言是好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一年多以来美国的激进加息也的确导致了外需疲软，这在客观上增加了中国出口的压力。但是我认为，外需疲软不光对中国出口形成冲击，也是许多国家和地区所共有的问题。

这也是造成目前中国经济发展总需求不足挑战背后的原因。总需求不足的问题，其实不见得只是中国国内的原因，而更多的是国际的、全球性的因素在共振。

当前仍有财政赤字增长空间

《21世纪》：怎么去破解总需求不足的矛盾？你认为应该采取哪些关键性的措施？

余淼杰：中国毫无疑问还是要坚持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通过充分挖掘我国超大规模的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来激发和扩大需求。首先最为重要的是，采取多渠道多方式增加居民收入，培育以持续的收入增长来拉动内需扩大的基础，依然是今后经济工作的重点和优先点。

那么从我们前面讨论的外贸方面来看，重点是做好面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贸易发展，特别是对接来自其他发展中国家的进出口贸易的增长，这也是确保中国外贸具有强劲的活力和韧性的支撑。换言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以及东盟应该是我们当前稳外贸的重点优先区域，之后才是欧美市场。

对于如何拉动出口，我通常有六个方面的建议，即：一是出口目的地的多元化；二是进口规模的扩大化；三是服务贸易扩总量、调结构、树特色；四是中国企业强调不仅要“走出去”，还要“走进去”，再“走上去”，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通过强化对外直接投资提升产业的附加值；五是“一带一路”方向上，扩大中俄在远东地区的合作，陆上丝绸之路要重点向东发展；六是海上丝绸之路应该向北做好中日韩自贸区工作的推进，同时做好加入CPTPP的各项准备。

《21世纪》：你对下半年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有哪些期待？

余淼杰：基本上还是要坚持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相结合。具体而言，稳健的货币政策，一定要坚持金融“活水”流向实体经济，因为当前实体经济复苏的动能还是相对比较弱，需要进一步增强。因此我认为，下半年经济政策应该适当延续过去几年在疫情冲击期间所采取的政策组合拳。稳健的货币政策不搞“大水漫灌”，主要是推动大中小银行一起帮扶中小企业，因为中小企业是创造就业机会最主要的来源。至于积极的财政政策，其实我们还有适当空间可以通过增加财政赤字来拉动和保证经济增长。所以，一方面要通过做好减税降费，保证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同时采用积极财政确保能够创造出新的就业和新的经济增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