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经合组织农业与贸易总司贸易政策司司长德拉蒙德：扩大服务贸易开放对中国和全球经济均有益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舒晓婷 北京报道

“贸易和投资是促进经济增长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手段，”经合组织农业与贸易总司贸易政策司司长德拉蒙德（John Drummond）近日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

2023年服贸会期间，德拉蒙德现场参加服务贸易发展高峰论坛并发言。他在会上称，服务贸易是国际贸易体系中最复杂的难题之一，其复杂性来自服务的多样、法规与规则、服务贸易流不易追踪、数据匮乏。“但是，解决这一复杂难题的潜在回报是巨大的，往往会促进经济增长、提升竞争力和生产力、增加就业。”

德拉蒙德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经合组织坚定地致力于维护以市场和规则为基础的、良好运作的国际贸易体系。市场开放是关键。当前，全球面临三大基本挑战，即绿色转型、对弹性供应链的要求和数字化转型。“服务贸易的开放和发展是应对这些挑战的核心。为此，经合组织建议采取两个重要步骤：一是改善数据和增进理解；二是加快政策行动。”

自2014年以来，经合组织（OECD）每年发布服务贸易限制指数（STRI），相关报告有助于增进对服务贸易开放和发展趋势的了解。

今年9月，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和OECD贸易与农业总司贸易政策司联合完成的《世界变局中的中国服务业开放》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发布。报告以OECD的STRI作为基础数据，从外资准入、人员流动、国民待遇、市场竞争度、监管透明度5个方面，对过去五年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50个国家服务业开放的进展、成效与特点进行评估。

根据报告，受放宽服务业外资准入等因素影响，2022年主要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服务业开放指数平均值达65，较2020年提高0.9%，达到过去五年的最高水平。2022年中国服务业开放指数为62.3，较2018年提高3%。过去五年，中国服务业开放指数提高1.8，提升幅度较OECD国家平均水平高2.3，比中国以外的11个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高1.7，特别是在外资准入和国民待遇方面更为突出。

德拉蒙德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如果回溯中国过去十年的表现，可以看到有针对性开放的明显迹象。中国的政策制定者非常熟悉不同国家的最佳实践，这可以为下一步的政策法规规划和未来发展提供信息。中国继续扩大开放，对其经济发展和推动国际经济发展都非常有利。

德拉蒙德强调，“全球经济仍然脆弱，避免贸易保护主义尤为重要。只有共同努力，才能促进所有国家的经济复苏与繁荣之路。”

（经合组织农业与贸易总司贸易政策司司长德拉蒙德 舒晓婷/摄）

新兴市场近年迈出开放市场步伐

《21世纪》：服务贸易对经济发展有何重要性？服务业如何影响其他经济领域？

德拉蒙德：服务贸易对国际经济非常重要。服务业的发展可以提高制造业竞争力和生产率。在所有国家，大多数就业岗位来自服务部门。随着一个国家日益发展壮大，其服务部门的就业规模也日益增加。

根据我们的研究，在制造业、农业、能源部门，其出口20%-35%的附加值来自服务。因此，服务业在整个经济中的重要性是非常明显的。在制造领域，如果想生产汽车并出口，离不开包括工程、运输、计算机服务、电信等在内的高质量服务。

《21世纪》：经合组织每年都会公布服务贸易限制指数（STRI），以衡量服务贸易开放水平。根据STRI数据库，有哪些值得关注的信息？

德拉蒙德：我们上一个问题谈到服务贸易的重要性。要理解服务贸易的重要性，挑战之一在于有时缺乏充分的数据和信息来衡量。

经合组织开展的工作之一是评估贸易和服务的监管环境，即你提到的STRI。我们对不同国家和不同时期的服务贸易开放水平进行比较，找出最佳实践与发展趋势。

经合组织的年度监测显示，2022年出现了实质性的服务自由化努力，包括采取行动改善国内市场的业务运营、提高监管的透明度、缓解新冠疫情对商务旅行造成的障碍。

整体而言，经合组织成员国倾向于拥有更开放的服务市场。一些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相对更加封闭。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包括中国、哈萨克斯坦和越南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近年来迈出开放市场的步伐。

《21世纪》：根据OECD的STRI数据库测算，2022年，主要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服务业开放指数平均值达65，较2020年提高0.9%，达到过去五年的最高水平。对此，您有何看法？

德拉蒙德：我们确实看到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政府正在认识到服务贸易的重要性。我们希望创造一个更容易推进对外开放的政策环境。

我们通过量化数据，对服务贸易的监管环境与贸易成本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经济分析。寻求最佳监管实践，这有助于降低贸易成本，有助于企业提升国际竞争力，最终促进生产力、经济增长和就业。

2022年，开放程度最高的经济体是越南、日本和哈萨克斯坦。放宽对商务旅行的长期限制有助于降低这三个国家的限制水平。

如果回顾2014年至2022年，会发现哈萨克斯坦、巴西和中国的开放表现最为显著。其间，由于政策改革特别是管理外国直接投资的法规逐步自由化，中国的开放程度尤其显著。

数字转型改变服务贸易本质

《21世纪》：数字化技术为服务贸易带来了哪些机遇？如何看待数字服务贸易的发展前景？

德拉蒙德：与国际服务市场连接的一个重要部分是数字贸易。数字技术应用是服务贸易发展的主要驱动力之一。通过数字化方式提供不同的产品和跨境服务，改变了商业模式与服务性质，这也体现在商品出口中。

伴随技术进步而来的是经济增长的潜力。数字革命或者说数字转型能够改变服务贸易的本质，为整个国际贸易体系和全球经济带来巨大益处。

同时需要注意的是，数据跨境流动面临的障碍以及数据本地化措施等也可能减少数字贸易的收益。并且，不同监管市场存在差异，而国际公司或者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运作。如果，各国或者不同地区的国家对数字贸易实施非常不同的规定，那么就会增长贸易成本和贸易的复杂性，从而削弱本可以从数字贸易中获得的益处。

自1998年以来，世贸组织成员定期同意延长对电子传输征收关税的暂停期。我们密切关注事态进展。对于世贸组织而言，认识到贸易的未来是数字化的，并且在规则中有所体现，这一点很重要。

促进服务贸易自由化、便利化需完善监管环境

《21世纪》：考虑到疫情对供应链的冲击减弱，俄乌冲突、大国博弈持续，您对未来全球服务贸易开放发展趋势有何看法？

德拉蒙德：过去二十多年来，贸易一直是实现可持续、包容性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在过去的四、五年时间里，由于新冠疫情、地缘政治紧张等因素的影响，国际贸易体系经历了严重中断。在疫情期间，由于对旅行和消费的限制，各国的服务贸易确实受到了影响，出现了下滑。随着疫情冲击放缓，服务业有所复苏。

根据经合组织的研究，我们看到开放市场和基于规则的国际贸易体系的价值。在贸易领域，开展多边合作至关重要。为促进服务贸易的自由化和便利化，我认为需要两个具体步骤：

一是了解和衡量服务贸易的重要性。这是经合组织一直在做的工作。我们通过研究和分析，让政策制定者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服务业开放带来的益处以及新的限制措施造成的贸易成本。我建议让尽可能多的国家和经济体参与到衡量贸易和服务监管环境的透明度等工作中来。

二是采取具体的政策行动，促使监管朝着最佳实践的方向发展。当前，全球面临绿色转型、对弹性供应链的要求和数字化转型等挑战，在此背景下，每个国家可以各自或者通过贸易协定共同寻求解决方案。

《21世纪》：未来，中国和经合组织围绕服务贸易开放发展可以进行哪些合作交流？

德拉蒙德：经合组织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联合研究就是我们开展合作的良好例子之一。在我看来，能否获得高质量的服务将直接影响高质量增长水平，能够获得服务是在服务业中具有竞争力的先决条件。在商业世界里，服务提供商之间的交流有助于提高所有国家的服务质量。

中国正在引领服务贸易开放

《21世纪》：根据中国商务部公布的数据，2023年上半年，中国服务贸易继续保持增长态势。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31358.4亿元（人民币，下同），同比增长8.5%。您如何评价中国的服务贸易发展水平？

德拉蒙德：如果看看中国过去十年的表现，可以发现有针对性的开放的明显迹象。我们所鼓励的是基于我们对服务贸易开放和发展的好处的了解。

当前，中国正在引领服务贸易开放趋势。中国政策制定者知晓服务业对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致力于实现更高水平、更高质量的发展。

中国将继续扩大开放。就我了解的情况，中国的政策制定者和官员非常熟悉不同国家的最佳实践，我认为这些可以为下一步的政策法规规划和未来的发展提供信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结果只会对中国的整体经济和中国参与国际经济非常有利。

《21世纪》：您还有哪些要补充的？

德拉蒙德：我想说，未来三、四年对多边贸易体系来说将是非常重要的，将迎来世贸组织、G20、亚太经合组织等在内的围绕自由贸易协议推进的改革。

我相信，政策制定者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重要的是要避免诉诸贸易保护主义，因为全球经济仍然脆弱。只有通过共同努力，才能促进所有国家的繁荣和经济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