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新能源汽车金融“新大陆”｜“金融新供给”调研①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曹媛 林典驰 深圳报道

135年前，奔驰生产的世界第一辆可供销售的汽车下线，汽车这个新的工业产品诞生。104年前，为了让汽车这个新生事物更快进入家庭，美国通用汽车开始提供分期付款。

在汽车进入中国多年后，1993年北京兵工汽车贸易有限公司将汽车分期第一次引入到中国，以图快速打开中国汽车销售市场。

短短30年，国内汽车金融市场总规模已达2.5万亿元。除了十余家银行信用卡中心从事汽车金融业务，还有平安银行等专设汽车消费金融中心；全国还有资产规模近万亿的25家汽车金融公司，以及数量众多的融资租赁公司。

如今，在新能源汽车的爆卖中，汽车金融正在阵痛中进化。

新能源汽车保值率低、残值估算困难、直销为主——这些与传统燃油车迥异的特点让适应了30年传统汽车销售思路的汽车金融有些猝不及防。

更重要的是，新能源汽车规模增长速度非常快。2022年，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完成705.8万辆和688.7万辆，同比分别增长96.9%和93.4%，市场占有率达到25.6%。

新能源汽车已经进入千家万户，并远走海外。这是中国汽车工业崛起的“新大陆”，理应有与之配套的汽车金融作为新的供给侧。无论从快速增长的规模，还是创新的产品形态上，都能“接得住”产业形态迥异的新能源汽车。

在21世纪经济报道与平安集团的“金融新供给”联合调研中，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发现，部分率先布局的金融机构已经饮上了“头啖汤”。以平安银行汽车金融为例，2023年上半年个人新能源汽车贷款新发放165.33亿元，同比增长66.0%。

但同时必须认知的是，新能源汽车市场正亟需新的金融服务来调整产品设计和风控管理、重塑业务流程、全面升级服务，以便于进一步释放新能源汽车消费潜力。

链条重构：“直客式”服务考验汽车金融

在调研中，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发现，新能源汽车金融作为高速增长的新业务，银行推出“直客式”新能源汽车分期来承接庞大的消费需求，或将成为一大趋势。

“传统上，汽车金融的本质是助力销售”。一位汽车金融业内人士指出，但新能源汽车金融的内涵已有所变化，要更加考虑新能源汽车消费中，产业业态和消费者心理的变化。

此前，车贷业务大多采用“间客式”银行贷款模式，即“先买车，后贷款”，消费者先到经销商处挑选车辆，然后通过经销商的推荐到合作银行办理贷款手续。  

而“直客式”银行贷款刚好相反，是“先贷款，后买车”。购车者先到银行申请个人汽车贷款，由银行直接面对客户，对客户资信情况进行调查审核，在综合评定后授予该客户一定的贷款额度，并与之签订贷款协议，再完成购车并落实抵押担保。

“在4S店办理车贷时需要缴纳3千元手续费，还做不了免息，我就直接向银行贷款了。”新能源汽车主魏大鹏（化名）告诉记者，他采用的便是上述“直客式”银行贷款模式。

新能源汽车消费者通过汽车厂商或汽车金融机构App直接申请信贷服务，这一模式使得消费者的购车环节更加精简，满足了新兴消费者在买车时不希望第三方及中间环节过度介入的需求。此外，还可以帮助消费者省去备受争议的汽车贷款手续费、担保费等。

“直客式”的背后，是从传统燃油汽车“汽车金融机构+4S店”的服务模式，向汽车金融机构与汽车厂商“总对总”的模式演变。

其背后的逻辑在于，一方面，新能源汽车爆发式增长，这为对汽车金融业务的数字化改造带来了激增的需求，前期投入巨大。另一方面，以特斯拉、蔚小理“新势力”为代表的新能源汽车厂商，将互联网等新的玩法引入新能源汽车赛道。

除上述汽车分期业务模式的转变，汽车金融机构的线上服务能力也遭受考验。

以平安汽车消费金融为例，“我们经常看到，每到季末、大型车展、节假日，都是平安汽车金融大展身手的日子。”平安银行汽车消费金融中心渠道管理部副总经理杨超向记者介绍道。

原因在于，特斯拉、新势力等新能源汽车厂商，每到季末等节点一天要交付几千台、上万台车；在大型车展现场，车辆交易极其活跃；而节假日大部分银行都不上班。此时购车业务暴增，考验的就是汽车金融机构的线上服务能力。

“新能源汽车厂商不会等你，只会选择服务容量最多最快的汽车金融机构。”杨超介绍，“去年最高峰遇到单日7亿元汽车消费贷款发放量，算均价15万，是约4700多辆车。只有极致流程的线上化，通过机器系统才可以有这么高效的并行能力。”

“我们从特斯拉进入中国就开始研究新能源汽车，和汽车厂商不仅是汽车分期业务合作，而是与厂商一起打磨每一个合作细节。”杨超说道。

更重要的是，新能源汽车的特性也为金融产品提供了更大的创新空间。

从需求端看，金融机构如何帮助消费者降低购车资金压力是促消费的关键所在。目前，汽车金融公司、银行机构等都在纷纷通过加大信贷产品和服务创新，满足更多购车需求，助力激发消费新动能。

例如，为充分满足新能源品牌透明、高效、便捷的用户体验需求，平安银行推出了线上化金融产品，并与合作方实现全流程系统对接，客户信息填写、授权、面签、放款等贷款流程关键节点全部实现线上化，进度与品牌方实时同步，实现销售与金融服务无缝对接。

在服务层面，平安银行通过口袋银行app构建车商城，构建覆盖客户选车、买车、用车、置换全周期的服务平台。

而从供给端来看，新能源汽车时代下，金融机构与车企“总对总”的合作模式，也将进一步优化消费者获取汽车金融产品及服务的渠道及方式。

据介绍，平安银行汽车消费金融中心已与10家合作新能源汽车企以总对总的方式完成系统对接（统计口径为新品牌，不含传统车企），实现贷款全流程的信息交互、新车客户线索引流。

解决焦虑：保值率成博弈核心

作为一种新业态，新能源汽车金融不仅在整车市场上，在细分赛道正在诞生诸多的新模式。

例如，对于汽车核心零部件——动力电池可以建立多场景复合应用，车电分离、换电模式使得储能电站、充换电站等成为新的金融场景，也衍变出电池质保、电池租赁、电池回收、电池回购等新的金融产品。

但同样也是因为动力电池，作为“新物种”出现的新能源汽车不时面临“保值率低”“里程焦虑”等考验，成为消费者购买新能源汽车的重要影响因素。

作为一名跨市通勤的上班族，魏大鹏在综合考量下购买了新能源混动汽车，单靠电池便可满足日常市区通勤，还有购车补贴，省下一笔购置税。而同样需要上下班通勤，辛迪（化名）在纠结后购买了一辆传统燃油车，他告诉记者不买新能源汽车的最大原因是，“我觉得新能源汽车贬值快，二手车不值钱。”

此前，新能源汽车技术日新月异，尤其电池技术快速迭代等原因，导致二手车保值率偏低，而对汽车金融机构而言，新能源汽车残值的估算也是行业新痛点。成为汽车金融供需双方都“头疼”的问题。

汽车残值只是一个静态观察的视角，要从TCO视角（total cost of ownership）看新能源汽车全生命周期的使用成本。陈超认为，计算电动车全周期的使用成本，应该是跟燃油车持平，甚至是要更优的。电动车跟燃油车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从出生开始就把燃油车的品牌溢价去掉了，按照实际成本来定价。其次，看汽车残值需要看保有量，而非一味看车辆类型是电动车还是燃油车。

新能源汽车的保值率也有所差异。根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2023年度上半年中国汽车保值率报告》，纯电动车型中，荣威科莱威CLEVER以82.85%的一年保值率排名第一，保时捷Taycan以82.52%的保值率紧随其后，比亚迪海豚以81.87%的保值率排名第三。

此外，随着电池技术不断升级，电池周期寿命会越来越长。有业内人士预计，1-2年后，主流新能源汽车的二手车保值率，就会向传统燃油车二手车保值率的平均水平看齐。

人机协同：汽车金融风控再升级

在商业逻辑上，相较于传统燃油车，新能源汽车更像一类消费电子产品，免购置税+更低的首付比例让客户首笔支出门槛更低，这样也对金融产品提供商自身风控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

对于新能源汽车贷款的风险控制，目前，新能源汽车金融机构更多是从车辆残值、反欺诈风险上进行风控。

车辆残值的监控主要指对新能源汽车实际交易价值的监控。与传统燃油车不同，新能源汽车的残值不是一条平滑的曲线，而是呈现断崖式的曲线。有新能源汽车金融人士将其描述为，“有些车生产出来，在市面上二手价值仅4折，堪称‘甩卖’。这就需要对新能源汽车及其市场表现极其了解。”

此外，对车辆欺诈风险的防范也极为考验金融机构的风控能力。杨超介绍平安银行的做法是，“人机结合”的风控策略，即一方面是系统控制，一方面是线下直营的队伍。

具体来看，人防、技防相结合，保证风险质量的稳定且可持续。例如购车者来申请车贷，该行会通过大模型及策略引擎，核验客户授权范围内的各类信息及数据，并赋能全流程，提示客户潜在风险点。

线下客户经理可根据系统风险提示，对客户潜在风险点进行重点核实调查，包括客户的工作、居住、收入等各方面。全流程的其他环节，同样会根据系统的赋能提示，执行相应的核验动作，确保客户购车行为、贷款意愿真实。

从具体的风控模型来看，新能源汽车渗透率正在提升，汽车金融机构需要在相关领域深耕多年，积累足够多的风控数据样本。平安银行表述，该行从客群、品牌、地域、金额等考虑风控模型，通过存量贷款风险的数据表现，会区别出不同车主的画像。此外，每个品牌的风险表现也不同。通过有效降低汽车金融风险，降低汽车金融的操作成本，从而服务到更多的汽车金融客群。 

深耕生态：汽车金融跳出车贷一锤子买卖

而在销售场景和销售模式上，新能源汽车跟传统燃油车也体现出诸多差异。

首先，传统燃油车销售场景集中在4S店，以代理模式为主，金融产品也依赖线下4S店开展，而新势力整车厂商更加倾向于直销。此外，新势力新能源汽车价格公开透明、全国售价较为统一。在高度透明的市场环境中，比拼的就是金融机构的服务能力、效率及综合服务能力。

但上述服务能力是传统银行很难达到的，传统银行的作业支点是落在分支行，分支行很难实现全国统一，队伍一般不是专营机构。

此外，传统燃油车的汽车金融服务更多依赖线下进行，但新能源汽车的金融服务更多转到线上进行。调查结果显示，新能源汽车新车用户（含潜在）对网络渠道接受度更高，燃油车用户选择4S店购车的比例为76.8%，新能源用户只有34.9%，而通过车企APP、电商平台、直播平台等网络渠道购车的比例则达到54.5%。

上述三类需求的变化直接导致汽车金融机构供给标准的升级。新能源汽车时代，市场需要比燃油车时代更需要专业的贷款机构、全国垂直的队伍、高度自动化的系统、综合服务的能力。

“这需要体制机制创新。”平安银行汽车金融人士表示，平安银行已经建立起全国直营的汽车金融队伍、线下网点天然匹配新能源汽车全国直营网络。

而这一垂直深耕已经进入具体品牌。杨超还介绍称，此前平安银行将某重点新能源品牌和燃油车品牌混在一起开展业务，在发现效果不佳后，在全国建立了一支专门负责该品牌的队伍，跟全国门店紧密配合，甚至将该团队的绩效考核方式与该品牌拉齐，就是为了更好服务该品牌。

“这就是金融新供给，品牌需要什么样的金融服务支持，我们就提供什么样的金融服务支持。”他表示。

在系统方面，能为新能源车主提供信贷服务的银行都需要具备快速、简便、全线上的高度自动化系统。如平安银行汽车消费金融中心从进件、审批、面签到放款全流程时效快至10分钟，2022年整体新车审批时效1小时，当天放款比例约50%，3天内放款比例约70%。

而在综合金融服务能力层面，传统的汽车金融产品，更多的是面向汽车经销商等B端用户，而新能源汽车的金融服务，需直面C端消费者。因此，现阶段考验的是所有金融机构在贷款前、贷款中、贷款后的综合服务能力。

从传统燃油车时代到新能源汽车时代，卖完车仅仅是金融服务的第一步，汽车金融机构都需跳出车贷的“一锤子买卖”。

策划丨辛继召

统筹丨孙超逸

调研团队丨曹媛 周妙妙 黄子潇 石恩泽 林典驰 林莉

设计丨郑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