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上海大模型生态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海慈：急功近利做不好AI生态，大模型领域投资需久久为功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 吴立洋 上海报道

近年来，随着我国数字化、生物医药等科技水平的不断提升与实践产品的广泛应用，科技创新愈加成为社会经济重要的发展引擎。统计数据显示，过去2018年至2022年，我国全社会研发经费投入强度从2.1%提高到2.5%以上，科技进步贡献率提高到60%以上。

但另一方面，相较于部分发达国家，我国在一些关键技术领域的创新能力不强，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撑能力不足，科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较低，仍是当前进一步提升科技发展效率，增强科研成果转化能力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作为现代经济社会特有的资源组织形式和企业运作方式，企业孵化器在加强产学研协同、科技人才吸引与培育、产业链协同打通等方面均发挥着润滑剂与连接器的作用。对致力于打造产业生态、增强资源集聚与精准供给能力的区域经济而言，孵化器既是增强创新活力和市场活力的有效手段，也是构建高效可持续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的必然要求。

自2017年提出打造上海建设国家人工智能高地新地标发展愿景，徐汇区就为AI产业打造了专门的创新支持机制，相关领域的孵化器也长期跟踪支持创新企业发展。1月2日下午，徐汇区高质量孵化器建设推进大会在枫林国际中心召开。会上为11家徐汇区高质量孵化器进行授牌，《徐汇区关于支持高质量孵化器建设 加快科创街区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正式发布。

会后，作为徐汇区首批11家区级高质量孵化器代表之一，上海大模型生态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海慈接受了南方财经全媒体专访，进一步阐释了旗下孵化器及生态社区带动大模型产业发展的具体方案。

“两张网”发掘潜力企业

谈及当前重点关注的大模型赛道，陈海慈表示，自一年多前ChatGPT横空出世带动新一轮人工智能产业投资热潮，当前市场在AI领域的资金流向也衍生出很多新的趋势，最早也是最受社会关注的通用大模型，当前的第三方投资热度已有所下降。

“根本原因是创新策源的变化。”陈海慈进一步指出，在互联网时代，创新策源主要有两方面法人主体——大企业与高校；而人工智能时代，由于大型企业同时具备技术研究能力与应用转化能力，具备在资金、软硬件基础设施等方面对创新企业的长期铺底能力，最终的基础大模型产品角逐大概率将发生于几大头部企业推出的产品中。

但另一方面，这并不意味着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与投资将因此而收窄，在下游应用场景端与上游技术供给端，仍有着极大的市场需求有待创新企业参与其中。

据他介绍，当前上海大模型生态发展有限公司即是围绕供给与需求两张网“网罗”在产业生态中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与项目作为主要孵化对象。就前者而言，就像发展传统制造业需要解决水、电等基础资源问题，大模型产业也需要解决算力、数据等对应的资源问题，相关市场需求随着大模型应用的广泛化将愈加迫切。

“例如我们当前重点关注的一家算力解决方案企业，其本身并不提供算力，而是致力于研究如何通过调整计算模组实现对显卡推理能力的极限压榨。”陈海慈表示，这些企业本身并不属于大模型产业，但却为大模型提供基础的能力支撑，因此越来越多受到资方的重点关注。

而就后者而言，强大的逻辑推理和内容生成能力固然是本轮大模型取得的最大进步，但除了简单的人机对话外，如何运用这些能力解决实际生产生活中的具体问题，仍需要更多的创新方案构建实际落地场景。

简而言之，如何找到愿意为大模型能力付费的客户并提供给其对应的大模型产品，将会为拥有创新设计和需求对接能力的开发型企业带来大量机会。正如苹果创始人乔布斯对于产品的理解：必须先从顾客的经验出发，再去探讨技术问题；而不是从技术开始，然后才试图找到要销售的地方。

“但无论是‘技术的网’还是‘应用的网’都需要对大模型本身的技术供给需求和产业发展趋势有深刻的洞察与理解。” 陈海慈表示，要在技术版本快速更新迭代、创新项目不断涌现的环境中捕捉到真正有潜力的投资对象，需要真正走入企业，与一线从业者与研究者乃至其客户进行交流，才能了解上下游产业链最关键的节点所在。

多维度资源支持

同为产业生态的一部分，孵化器与创新企业之间既是资源对接与供给的关系，亦是一种双向选择的过程，尤其在人工智能高速发展各地普遍出台相关政策支持产业发展的背景下，孵化器对创新企业发展中不同维度资源需求的支持能力，也是企业在选择孵化器时考虑的主要因素。

“以租金为例，现在大部分的产业园区或者孵化器都愿意提供不低的租金让步，但更为关键的是为企业打造一个良好的生态发展环境，即便在资金这个单一的维度，也需要通过产业链打通形成一个良好的资金循环。”

陈海慈表示，大模型产业乃至广义的科创产业发展中，资金固然是很重要的要素，但人才供给、技术与数据资源，乃至整体的产业氛围和企业价值观，都从硬性或软性层面影响着发展质量，新阶段的孵化器也需要创新自身对企业的支持方式，注重提升服务孵化与资源对接，在传统的资金支持外为孵化企业提供更全面的赋能作用。只有当区域内聚集足够多互为客户与供应商的企业时，资源的高效调配与循环才能形成“1+1>2”的效果，当追溯技术链条各个环节的企业形成生态闭环时，多方共建的共性平台也使得信息生产要素的提供与流通成为可能。

2023年6月印发的《上海市高质量孵化器培育实施方案》就提出，要打通裉节，促进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和人才链融合发展。创新孵化器服务模式，在功能定位、战略布局、建设路径和扶持方式等方面先行先试，实现“科技-产业-金融”的良性互动。

正如先前在构建“两张网”时提出的筛选标准所关注的，上游技术研发方与下游应用方的引入本身受产业发展趋势带动具有很高的投资潜力，而将相关主体引入区域产业生态中也能够进一步完善产业链，产生集聚效应提升社区活力。

“除了算力与数据外，在国产软硬件适配与大模型备案方面，我们都能为创新大模型企业提供良好的支持与帮助，也是我们作为孵化器希望在大模型创投领域建立的竞争优势。”陈海慈表示。

构建长期孵化器支撑能力

本次推进大会上发布的《意见》提出，到2025年，徐汇区将培育20家左右高质量孵化器，带动全区新增企业技术中心30家，瞪羚企业、隐形冠军企业达到60家，高新技术企业数量达到1000家，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数量达到25家，助力打造数字经济、生命健康、文化创意、现代金融四大“千亿级”战略产业集群。

为此，《意见》中明确了“上海市高质量孵化器”“上海市高质量培育孵化器”和“徐汇区高质量孵化器”三类扶持主体，从加强孵化器建设支持、提升孵化器运营水平、强化金融赋能孵化器建设、加强孵化器综合服务支撑、加强孵化器绩效考核奖励提出五个方面15条具体举措，将为孵化器及入孵企业提供包括启动建设经费、年度运营补贴、绩效评价后奖励、知识产权质押融资、综合服务等支持。

正如前文所言，对于大模型等新兴科技产业，除了资金等基础资源方面的支持外，亦需要通过孵化器、园区等主体共同构建产业生态，为技术转化与产品变现提供良好的环境。随着大模型领域投资渐趋回归理性，要实现以上目标还需满足哪些条件？

陈海慈认为，该问题需分为两个层面看待，一是如何提升区域孵化器本身的运营能力，二是如何提升孵化器对创新企业的发现、赋能与带动作用。

就前者而言，要培养资方乃至政策方对产业发展的耐心，因为很多创新项目发展是需要久久为功，在投入早期不计回报的。

以ChatGPT开发公司OpenAI创始人山姆·奥特曼兼任总裁的美国著名孵化器公司YC（Y Combinator）为例。这家成立于2005年、孵化过Airbnb、Reddit、OpenAI等明星项目的孵化器，直到成立6年后才结束其亏损状态。对于投资方与提供政策支持的地方政府而言，能否对一段时间内未出显著成果的孵化项目保持战略定力，以及对孵化器的长久运营提出更合理与全面的动态考核标准，是支持孵化器发展的重要维度。

《上海市高质量孵化器培育实施方案》亦提出，要围绕引进集聚一流人才、强化硬科技创新策源、促进颠覆性科技成果转化、高成长科技企业孵化和全要素资源整合赋能等方面，建立对高质量孵化器的分类评价体系；进行里程碑式绩效评估，形成动态管理、跟踪服务、数据统计、定期评价和优胜劣汰机制。

而在孵化器本身运作方面，对人才本身的尊重是决定其孵化能力最为关键的因素。相较于已形成一定固定生产范式的产业而言，创新企业发展尤其依赖个体的创意与专业能力，只有充分调动人才的主观能动性，为其提供可以专心致力于创新与实践的场所，才能最大提升项目成功的机率。

“某种程度上来说，资方追求投资回报的目标取向，与创新企业及其领导者追求的长远发展和价值可能存在冲突，这就要求投资者对技术与人才保持充分的尊重。”陈海慈表示，就如早年马斯克邀请彼时仍在谷歌的OpenAI首席科学家伊尔亚·苏茨克维（Ilya Sutskever）加入时所提出的目标：全力以一种“不受产生财务回报的需要”的方式开发 AI造福人类；充分尊重创新人才的价值观与理念，以尊重作为协调资方与企业间关系的润滑剂，孵化器才能做好自己最专业的部分，让企业能够全力投入在发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