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共议中国经济“成绩单”：2024年GDP增速有望保持5% 仍需出台促消费、扩投资政策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缴翼飞 实习生 林珂莹 北京报道

日前，国家统计局发布2023年中国经济数据，2023年中国GDP超过126万亿元，增速比2022年加快2.2个百分点。

近日，北大国发院举办中国经济观察报告会第67期，多位专家结合最新数据对2024年经济发展形势作出解读。

与会专家表示，2024年中国经济增长率在5%左右，增长压力依然较大，2023年消费对经济增长的高贡献率在2024年难以维持，必须在保证进出口规模基本稳定的前提下，提升投资的经济贡献占比，仍需要出台一些促内需、扩投资的政策来保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至于更长远的未来能否保持甚至提高潜在增长率，关键的解决方案是要寻找新的动力，全面提升要素的使用效率，提升技术和创新能力。

消费呈波动分化态势

2023年，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作出主要贡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82.5%，较上年提高43.1个百分点；拉动经济增长4.3个百分点，较上年提高3.1个百分点。

不过，北大国发院经济学长聘副教授余昌华表示，要维持这样一个较高的消费增长贡献较为困难。

国泰君安证券股份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何海峰指出，当前消费在波动中分化：一方面，消费品零售总额重回正增长，2023年达到47.15万亿元，较上年增长7.2%；另一方面，疫情冲击之后，消费呈现出更加分化的态势。

在不同类型的消费中，服务消费恢复较为迅速。2023年，服务零售额较上年增长20%，快于商品零售额14.2个百分点；居民人均服务性消费支出增长14.4%，占居民人均消费支出的比重达到45.2%，较上年提升2个百分点。

余昌华认为，随着经济发展，服务业将慢慢成为经济最重要的支柱力量之一，在消费中的占比可能进一步提高。

分化不仅仅体现在消费类别上，还体现在不同的消费群体中。究其根源，何海峰表示，消费的增长有其前提条件，涉及到收入、就业以及人口的变化。

近年来，农村居民消费增长较快。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支出32994元，名义增长8.6%，实际增长8.3%；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18175元，名义增长9.3%，实际增长9.2%。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增速较高，但支出数额显著低于城镇居民，其背后是城乡居民仍然较大的收入差距。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47122元，增长4.4%，中位数是平均数的90.9%；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18748元，增长5.7%，中位数是平均数的86.4%。

“收入是做出消费决策最重要的变量，中位数和平均数的差距也能够反映出来它在不同的层次之间的公平程度。”何海峰表示，目前最重要的消费仍在城镇，农村消费水平存在较大分化。

投资拉动作用有待提升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GDP同比增长5.2%，成功达成年初制定的5%增长目标，但投资在其中的拉动作用较弱。

具体来看，2023年，资本形成总额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28.9%，较上年回落17.9个百分点。其中，房地产投资是最主要的拖累项，2023年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下降9.6%，降幅比上年收窄0.4个百分点。

何海峰指出，中国的经济正在经历从第一产业到第二产业、再从第二产业到第三产业的转型，过去以制造业、基建、房地产为主导的投资“三驾马车”格局发生改变，服务业投资的比重已经超过房地产投资。然而，房地产投资大幅下降的同时，第三产业投资增长仍然不足。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第三产业投资330815亿元，仅增长0.4%。

“投资投什么、怎么投、谁来投，这些问题可能都需要重新考虑。”何海峰表示，目前，部分产业产能过剩等问题依然存在，产业升级需要寻找新赛道，加快构筑“新动能”。而且发展新动能要聚焦具体的产业领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数字化。

《数字中国发展报告（2022）》显示，2022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已达到50.2万亿元，连续11年高于GDP增速。数字经济占GDP比重相当于第二产业占国民经济比重，达到41.5%。

数字化转型的实现离不开科技创新。2023年末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以科技创新引领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放在来年工作首要位置，要求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特别是以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新质生产力。

何海峰认为，从科技传导到新动能，中间一定要经过技术的转化形成产业，其中最具体的承载就是企业，因此需要有金融和资本的介入。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以传统的银行信贷为主来支持科技创新和产业转型升级，效率就难以得到充分发挥。

不过，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2023年三季度末，中国金融业机构总资产为452.82万亿元，银行业机构资产为409.77万亿元，占比90.5%；金融业机构总负债为413.3万亿元，银行业机构负债为376.38万亿元，占比91.1%。而证券业机构资产和负债占比均不足3%。

“用3%的投资银行或者证券公司来实现产业创投创新、支撑中国的金融现代体系，力量有点薄弱。”何海峰表示，支持产业创新，要加快培育一流投资银行和投资机构，要有天使，要有VC（风险投资），要有PE（私人股权投资），要有现代的投资银行。

北大国发院经济学长聘副教授赵波也认为，要实现制造业升级和数字化转型，远不止将钱投入进去这么简单。“任何创新都是有不确定性的，需要有合适的政策来干预、来落地：把这个钱给谁，由谁来创新，怎么样的一个机制确保能够创新出来。”

“稳规模优结构”成为外贸主要趋势

尽管增速减缓，中国出口总额仍再创新高。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货物贸易出口23.77万亿元，增长0.6%。根据WTO最新推算，2023年中国出口的国际市场份额仍保持在14%左右的较高水平。

赵波表示，中国货物贸易的世界占比将逐渐达峰，峰点基本处于14%—15%的水平。但与此同时，贸易结构将进一步优化，贸易质量进一步提升。

以曾经占据外贸“半壁江山”的加工贸易为例。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3年全国加工贸易进出口额为7.61万亿元，仅占全国外贸进出口总值的18.2％，较上年降低约2个百分点。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新三样”外贸表现尤为亮眼，电动载人汽车、锂电池和太阳能电池合计出口1.06万亿元，首次突破万亿大关。

除了外贸产品种类的变化，中国也面临着贸易格局的变化。近年来，中国对OECD国家的贸易额不断下降，贸易伙伴由过去的美国、日韩逐渐转向东盟。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与美国贸易额为4.67万亿元人民币，下降6.6%，占中国外贸总值的11.2%。

据美国商务部贸易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1—11月，中国在美国进口总体中的占比为13.9％，已经降至2004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而在2017年，这一占比一度超过21％。

与此同时，南南贸易份额则在不断上升。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与东盟的双边贸易继续增长，规模达6.41万亿元，东盟已连续4年保持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赵波表示，伴随着中国加入RCEP和深化服务业改革，对东盟出口还将进一步增加。

何海峰指出，当前，经济全球化遭遇逆风，对中国而言是一大现实挑战。贸易伙伴的发展水平不同，不光会导致订单的变化，还会为产业链带来影响。作为应对，中国应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

此外，中国企业“出海”近年更加活跃。据商务部、外汇局统计，2023年1-11月，中国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9541.7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8.2%（折合1355.1亿美元，同比增长2.9%）。

“过去中国传统对外投资质量较低，以建桥、开矿为主，但如今，制造业以及与信息通信高技术相关的投资正在逐渐上升。”赵波表示，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OFDI）也增长很快，已经逐渐与外国直接投资（FDI）持平。从对外投资的行业来看，过去中国的OFDI主要集中在基建领域，但近些年基建OFDI显著下降，制造业以及与信息通讯等高技术相关的OFDI在上升。

赵波在调研中发现，一家中国轮胎厂仅花费7个月就在柬埔寨建立起一个现代化厂房。“你可以看到它不光是把一些劳动密集型的行业转移出去，事实上它在柬埔寨工厂的自动化程度要远超它现有的任何一家工厂，原因很简单，企业在不断创新，它只会生产更先进的生产线，用最先进的技术来进行生产。”赵波表示，这种投资现象其实很多，柬埔寨虽然只有1700万人口，但已是中国的第十大的对外投资国。

“所以中国企业不光是被动的出口，我觉得实际上是主动的，而且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它其实是你国家有很高的制造能力，先进技术的一种体现。”赵波说。

对于2024年的经济走势，国家统计局原副局长、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特约研究员许宪春预计，2024年中国经济增长率在5%左右，增长压力依然较大，仍需要出台一些促内需、扩投资的政策来保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

“2023年消费对经济增长的高贡献率在2024年难以维持，必须在保证进出口规模基本稳定的前提下，提升投资的经济贡献占比，保持5%左右的增长还是有可能的、有希望的。” 许宪春说。

“2024年我们面临很多挑战，中国在未来二三十年中能否提升潜在增长率甚至能否维持现在的潜在增长率，关键解决方案是要寻找新的动力，实现高质量增长。”赵波指出，要全面提升要素生产效率，提升技术和创新能力。具体来说要切实实现制造业不断升级和数字化转型很多发展中国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就是因为过早地“去工业化”，没有能力进一步对制造业进行升级迭代。同时。不断深化改革，提高服务业开放程度、中国贸易主要都是制造品，服务品很少，原因在于缺少国际竞争力。如果做到更高标准开放，必须在服务业上更深度地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