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家赵德力：他想要开创飞行汽车的时代｜百人百业⑥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巩兆恩、宋豆豆  广州、北京报道   你可能不认识赵德力这个名字，但你一定已经看过今年1月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的CES展会上大放异彩的陆空一体式飞行汽车，其机臂、旋翼等飞行系统可以完全折叠收纳至车内，极富科技感的智能座舱可实现陆行、飞行两种驾驶模式的自由切换。它来自亚洲规模最大的飞行汽车公司小鹏汇天，幕后英雄正是赵德力。

赵德力的创业经历集齐一切冒险因子。

为梦想而生。“卖过保险，当过保安，靠炒菜赚得一百万！”出身农家的赵德力怀揣卖航模赚来的2000多万一头扎进飞行器之梦，彼时，他接近不惑之年。

激情主义。还未起飞即陷入低谷——欠下大笔债务，倾囊全副身家甚至不惜生命完成一次次试飞。

风口上的幸运儿。飞行摩托试飞成功之后牵手何小鹏，资本加持之下“陆地航母”一体式飞行汽车站上低空经济的风口。

从手握2000万到负债累累再到掌舵估值达10亿美元的公司；从不切实际研究有着“丧命”风险的飞行摩托，到成功驾驶飞行器环绕广州塔；从为梦想堵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孤身一人，到率领一支庞大的队伍致力于改变人类的出行方式；从湖南农村出身的“打工仔”，到成为带领“飞行汽车”“空中的士”从电影走向现实的先行者。

他的故事，是独一无二的“爽剧”。凭借着对飞行痴狂、极致的热爱，作出一个又一个近乎“疯狂”的选择。并且逆风翻盘。

成为赵德力，这很难。

小鹏汇天创始人、总裁赵德力

“赊”出飞行梦

湖南人赵德力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20岁跑去东莞打工，当过工人、卖过保险、做过房产中介，有一年春节没钱回家也没地方住，跑去当了两个月的保安。攒了一点钱后他开了一家小饭馆，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两三年赚了100多万元”。

开饭馆的第三年，本可以就此安身立业的赵德力开始“不安分”了，他迷上了无人机。由于此前并未接受过相关知识系统学习，他开始去论坛了解、向别人请教，之后买航模回来自己研究，自己组装自己飞。

当飞行梦的种子开始野蛮生长，玩航模并不能满足赵德力，赵德力又萌生了做产品的想法，他从卖航模的销售代理转向自己研发、生产。“当时市场上相关的产品不多，我就拉了一个团队，在2010年研发了一款世界上最小的燃油直升机。量产之后销售情况也不错，一年能有两三千万元的销售额。”赵德力告诉记者。

为了距离梦想更近一步，赵德力开始学习直升机驾驶和三角翼飞行，一上手学才发现又难又贵且场地遥远、噪音大。

在他心目中，飞行器应该如同孙悟空的筋斗云、哈利波特的扫把、黑猫警长的飞行摩托，“能不能做一个小小的、电动的，新手不用学，5分钟就能上手，随时随地能飞的自动驾驶飞行器？”

当赵德力跟团队去商量这一想法时，团队成员觉得“老板疯了”——首先这个很难、不安全且成功率很低，就算飞起来，空域也未开放，且当时新能源赛道刚刚兴起，所有热钱涌向新能源汽车赛道，低空经济的概念还未升温。

2013年，揣着卖航模赚来的2000多万元，赵德力成立汇天科技有限公司，没有专业背景、没有安全场地，他带着20个人开始了飞行摩托的探索之旅。

“我创业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时候我快40岁了，这个年纪还有勇气去追逐梦想很难得，如果过了40岁，可能就没有那个心气了。”赵德力说。

然而，满腔热血抵抗不住残酷的现实，飞行器远比想象中“烧钱”。2000多万很快就没了，资金捉襟见肘，员工也先后离开。到2016年，赵德力公司只剩下一个员工，他给对方发很少的工资，两个人在两年里几乎没有社交活动，每天关在机库里做实验，把飞行器搬出去飞，先是载物负重试飞，每一摔就要损失几万块，电池、螺旋桨、电机都得换，摔坏了就修，修好了再试，草地里到处散落着螺旋桨叶。

在最困难的时候，由于没有收入，还要继续买零件投入，赵德力把自己的房子抵押了出去，还欠下一大笔债务，就连新的螺旋桨，都要靠“赊”。

“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如果飞不起来我就放弃，飞起来了我也放弃，飞起来是对自己的交代，然后再老老实实回去开餐馆。”2016年，低谷期的赵德力为自己设下了目标。

同年，他为自己历经艰难造出来的飞行摩托赋予了一个充满东方色彩的名字——筋斗云。痴迷于飞天梦想的赵德力，堵上了自己全部的时间、精力、成本。彼时，他的愿望很简单——飞起来。

“玩命”创业

梦想的开局总是伴随着些许悲壮的色彩。

脚踩“筋斗云”的赵德力并未如愿腾云驾雾。一次次起飞，一次次摔落，烧光了赵德力全部的积蓄，只能靠“借”来支撑自己昂贵的梦想。

“2016年到2018年是最黑暗的时候，融不到钱，信用卡、花呗、借呗全借光了，员工也走光了，几乎没有朋友找我，怕我找他们借钱，甚至成为了反面教材。手机偶尔响一下，都是银行来催债的。”赵德力形容自己，“那两年像是走在隧道里看不到一点光，不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光明大道。”

飞起来的执念仍支撑着赵德力继续埋头苦干，他堵上了自己全部身家，为梦想“卖命”。

2018年，不满足于通过配重的方式进行测试飞行的赵德力，下定决心要亲自飞一下。

首飞的前几天，赵德力回到了湖南老家，为母亲操办了70岁大寿。“没敢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干这事儿，不能让母亲过生日时还不安心。”赵德力回忆道。

产品仍未成熟、防护装备简易至极，亲自试飞后果可想而知。摔得最严重的一次，赵德力脚趾头碎了几个。但为了自己的飞天梦想，赵德力还是硬着头皮上，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找出问题推动产品迭代。

珠海一家小工厂为他生产特制的螺旋桨，有三个月，他没有联系对方，当再一次拨通电话的时候，对方很兴奋地说：“哥们儿，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摔死了。”

堵上自己的生命去博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值吗？

“值！”赵德力的答案简短有力，“别人创业亏钱，我可能会丢命。”在他看来，那个时候没有人能上去飞，这个“玩命”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低空飞一下问题不大，但是要做成产品交付出去，安全等级等还要提升。”赵德力坦言，那个阶段必须冒险。

2018年6月26日，是赵德力永生难忘的日子，他终于成功飞了起来。“我感受到了自由，风吹过身上每一个毛孔，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儿，在空中自由翱翔。”赵德力告诉记者。

原本计划飞起来之后就放弃的赵德力，迫切想让普罗大众感受到飞行的畅爽，他开始一边继续研究产品，一边琢磨投融资，寻找天使投资人，开启了追逐商业化的道路。

遇见商人

2020年之前，急于为梦想“找钱”的赵德力，还以草根发明家、民间科学家、飞行极客的身份，多次亮相各大电视台参加节目，赚得微薄的出场费养活团队，维系飞行梦想。

2020年夏天，小鹏汽车董事长、CEO何小鹏加盟，汇天的故事迎来转折。

赵德力和小鹏汽车董事长、CEO何小鹏的相识离不开快手创始人王欣的牵线。彼时何小鹏想做“有挑战的事情，比如造飞机之类”，王欣便提起早期玩航模时认识的赵德力，何小鹏此前也看过赵德力的飞行摩托视频。

2020年7月，何小鹏第一次造访，彼时汇天团队刚成功研发一款四轴八桨、可搭载两人的双人版飞行器。赵德力问他“先飞还是先聊？”何小鹏说“先飞”。随后赵德力载着他到空中兜了一圈，飞了十几米。

试乘后不久，何小鹏便投资了汇天科技。

2020年9月，小鹏汇天成立，何小鹏任董事长，赵德力以创始人身份出任总裁；2020年10月，小鹏汇天从东莞搬到广州，并启动研发旅航者X1和X2，半年时间就实现试飞。

“何小鹏进来之后，我就不用再为钱操心了，所以这些年可以沉下心来做产品。”赵德力说二人经常打电话聊天，第一次打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聊产品、聊技术、聊未来可能性。

赵德力坦言，“我以前没有商业化的思维，没带过大团队，组织架构、产品思维、营销组织、体系流程等都是跟着何小鹏学习的。”

走上正轨的小鹏汇天，也迎来了更多机遇。2021年10月，小鹏汇天宣布完成超过5亿美元A轮融资，投前估值超10亿美元；B轮融资将于今年开启。

今年1月，小鹏汇天陆空一体式飞行汽车登上国际舞台，在CES 2024展会上正式亮相；下一代分体式飞行汽车“陆地航母”将于今年珠海航展开启全球预订，售价预计超过100万元，计划在2025年底大规模交付。

从最初的飞行摩托到即将交付的“陆地航母”，赵德力曾经幻想的“孙悟空的筋斗云”“哈利波特的扫把”未来出行方式，即将成为现实。

站上风口

2023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低空经济正式确定为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2024年，低空经济首次被写入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低空经济热度持续攀升。多地跟随发布了低空经济的相关政策，竞逐“天空之城”。

除了引发无限遐想的载人eVTOL、“空中的士”外，直升机、无人机、热气球等制造和运营产业同步成为“低空经济”中的重要领域。以低空飞行活动为牵引，辐射带动相关领域融合发展的综合性经济形态，低空场景下的基础设施建设、飞行器制造、运营服务、飞行保障等环节都包含在其中。

从产业角度看，这是一条具有高度延展性的全新产业链，蕴含着多重待挖掘的新动能。

超长的制造产业链与广阔的应用场景下，低空经济万亿级产业新蓝海驶来。利好政策不断，作为全国布局低空经济产业的先锋地区，广东率先起飞。

今年3月，小鹏汇天旅航者X2相继成功飞跃广州塔、人才公园广场，“飞行汽车”“空中的士”穿梭于城市CBD之间的场景，从电影照进现实；4月，亿航智能获得全球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行业内首张生产许可证，商业化量产提上日程；5月，《广东省推动低空经济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2024—2026年）》印发，提出到2026年，打造世界领先的低空经济产业高地，低空经济规模超过3000亿元。

深圳现存4739家低空经济相关企业，位居全国第一，依托无人机的低空物流运输、即时配送、城市治理、公共服务等应用场景已初具规模；广州同样集聚了多家低空经济核心企业，包括华科尔、极飞科技等无人机制造企业，小鹏汇天、亿航智能等致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和飞行汽车研发制造企业。

“低空经济”政策利好频出，“空中的士”首获生产许可证，产业关注度迅速提升。万亿级低空经济蓄势待飞，从初步规划加速奔向大规模商业运营。

这一次，赵德力再次站上了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