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亿GDP城市经济赛马，“焦虑”佛山如何寻找新增长点？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吴蓉  赵晓晨   实习生叶雅伊   佛山报道

前不久，26座万亿GDP城市前三季度经济数据发布，佛山GDP增速垫底，且总量跌出前20强。前三季度，佛山规上工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投资额、进出口总额均为负增长。

观察人士认为，佛山当前的困境有其特殊性，主要是房地产深度调整叠加全球需求萎缩，制造业尤其是给泛家居产业受到一定冲击，也给佛山敲响了加速产业结构深度调整的警钟。

剖析具体数据看，第二产业的增长乏力是主要原因。佛山当前产业结构仍以传统产业、中小产业集群为主，泛家居产业撑起半边天，近些年重点培育的生物医药与健康、新材料、节能环保、新一代电子信息产业尚未形成千亿产业集群，在泛家居产业承压下，新动能未能接续。

同时，前三季度，佛山外贸进出口也出现了下滑，同比下降17.5%，其中出口总额同比下降23.1%。此前，佛山出口一直面临着“量升价跌”“产品竞争力下降”等问题，例如2023年，佛山出口产品中高新技术产品的占比仅为4.92%，反映出其在出口结构上依然缺少高技术产品。

但仅从经济数据来判断佛山“失速”难免有失公正，毕竟经济指标只代表了佛山过去一段时间经济面临的困局，一些经济指标也反映出当前佛山正加速新旧动能转换，克服“焦虑”：其前三季度规上工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投资降幅均有了明显收窄迹象，甚至工业投资、制造业投资这一先行指标增长势头达到了双位数，分别高于全省和全国平均水平。

靠改革开放初期“村村点火，户户冒烟”迅速崛起的佛山，在进入新发展阶段后，该以怎样的模式继续？尤其是作为制造业城市的风向标，佛山面临的共性难题，如何克服？面临同样的内外部经济环境，泉州、合肥等“黑马”城市的发展逻辑对佛山又有何启示？

观察人士认为，在摸索寻找新增长点的过程中，佛山至少需要解答三道难题：随着国内房地产市场逻辑的改变，佛山产业结构如何调整？海外需求市场出现转移，需求产品发生结构性变化，佛山产品如何适应新需求？广东省交通格局重新洗牌，削弱了佛山的区位交通优势，在大湾区城市新兴产业、未来产业培育路径高度相似的背景下，佛山如何重塑优势吸引人才？

被房地产“拖累”？

跟外界的普遍感知一致，佛山经济滑铁卢，直接“导火索”是房地产行业下行。

1∼9月份，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下降10.1%，房地产开发企业房屋施工面积同比下降12.2%，房屋新开工面积、竣工面积同比下降幅度均超过20%，新建商品房销售面积同比下降17.1%。佛山本地的形势更加严峻，前三季度，佛山房地产开发企业完成投资741.69亿元，同比下降28.0%，其中住宅投资下降30.9%。

佛山31个制造业大类中，有一半以上与房地产开发直接关联，包括家电、陶瓷和建材等，房地产直接影响系列产业链发展。过去几年，投资、建设、竣工、销售等各个环节的通缩“梯度式”传导至佛山产业。

本轮最早受到冲击的正是与房地产建设紧密关联的金属制品业、陶瓷压机等专用设备制造业以及橡胶和塑料制品业等行业，增加值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今年下半年，消费需求下降进一步对佛山的家装、家具、家电等终端消费品行业产生影响。

佛山的外贸进出口，也面临较大挑战。

海关数据显示，前三季度，佛山出口总值为2912.18亿元人民币，同比下滑23.1%。尤其是欧美去库存和加征关税的双重压力下，佛山前三季度陶瓷产品出口数量微增0.55%，但总值（按人民币计）却下滑超过34%，利润被极大压缩。

市场萎缩的同时，这些生产企业又同时面临着上游原材料价格上涨和下游同行低价竞争带来的两面夹击。今年上半年，铝、铜、锌等有色金属一路上涨，6、7月回调后又从8月开始持续“抬头”。佛山家电、铝型材、金属制品等泛家居企业持续承压。

今年一季度某协会针对佛山1000余家中小企业的调研报告显示，99.32%企业经营面临国内外市场需求不足的挑战，订单减少，八成以上企业的设备生产能力利用率处于中等及以下水平。

“难搞！营业额暂时保住，但是没有利润了。一是原材料成本上升了，但是市场竞争激烈，价格不能涨；二是客单价降低了，现在大家消费都希望能省则省。”亿合门窗副董事长胡超告诉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即便做到了行业头部，亿合门窗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箭牌家居三季报也显示，报告期内营业收入约为17.44亿元，较上年同期下降5.55%，年初至报告期末比上年同期下降8.49%；佛山照明三季度的营业收入则同比下降5.75%。

“表面上来看，佛山今年的下行是因为市场端发生了变化，需求减少、成本上升。但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产业结构过于传统，产品较为传统，缺乏创新。”一位长期观察佛山产业发展的学者表示，由于技术惯性、投资沉没成本等因素，泛家居产业难在短期内实现大维度的转型，而佛山市近年来还没能跑出足够多千亿体量的新兴产业集群，此时就极容易陷入路径锁定。

“黑马”城市有何启示

佛山迷茫之际，同类型城市在干什么？

从前三季度GDP数据来看，增速领跑的是泉州；体量进步最快的是合肥，GDP排名从去年底的第20位前进至第17位。

而同为“万亿俱乐部”成员的佛山，其2019年GDP达到1.07万亿元，泉州、合肥则是在2020年迈入GDP万亿城市行列。到了2023年年底，佛山位列26座万亿城市第十七位，合肥、泉州分列第二十位、二十一位。今年前三季度，面对同样的经济趋势，合肥则实现对佛山的反超，泉州进一步逼近佛山。

泉州、合肥为何能成为“黑马”？答案很简单：新质生产力、新消费。

今年以来，合肥市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从一季度的2.70%，大幅提高到上半年的7.70%，再提高至前三季度的15.2%，创近33个月新高，也高于全国平均增速9.4个百分点。背后的支撑则是电子信息与汽车制造两大新兴产业；“新三样”对合肥市规上工业增长贡献率超100%。

泉州的经验是则是促消费。

前三季度，泉州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4756.41亿元，同比增长5.4%，高于全国平均增速2.1个百分比。新消费动力也持续增强，前三季度，全市限额以上单位新能源汽车零售额增长42.0%，家具类增长29.0%，智能手机增长22.2%。

同期，佛山市实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859.24亿元，同比增长1.1%。但实际上，佛山2023年常住人口为961.5万人，泉州只有888.3万人。综合来看，佛山促消费的提升空间还有很大。

跳出数据再看来时路，佛山又能从其他城市看到什么样的经验？

抓风口产业，坚持长期主义。其实合肥今年的成功并非偶然。早在2009年，合肥就成为国家首批13个“十城千辆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示范推广应用工程”试点城市之一，开始试水新能源汽车产业化，近些年则将新能源汽车产业作为“首位产业”进行重点发展。目前全市已经汇聚了江淮、比亚迪、蔚来、大众、长安、安凯等六家整车企业，同时还培育了500余家核心零部件企业。目前产量已经超过了上海、西安，直追第一名深圳。

类似的案例还有经常跟佛山放在一起观察的无锡。无锡培育物联网产业时经济也曾遭遇低谷，也曾因超前的眼光背负沉重的压力，但最终成为领先于全国的物联网巨擘，并以超4500亿的产业规模在世界物联网版图上烙下了鲜明的“太湖印记”。

合肥路径、无锡经验证明抓风口产业的前瞻性和坚持长期主义的重要性。新兴产业的培育具有高风险、高投入、高回报的特点。由于技术、市场和竞争的不确定性，一个新兴产业的培育周期往往需要5年至10年的时间，有的甚至超过20年，才能最终从技术研发、产品孵化、市场推广到产业化。这样的特点决定了新兴产业的培育需要政府以长期主义的定力，通过政府的力量引导社会资源的汇聚，形成合力。

本世纪以来，佛山也先后围绕着氢能、生物医药与健康、新材料、节能环保、新一代电子信息产业、低空经济作出部署。从这些产业发展所需的生态来看，佛山优缺点都很明显。而且当前，珠江西岸各城市在培育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方向和路径方面也较为相似。白热化竞争之下，佛山或许需要重新定义产业结构，重新探索产业发展的方向，着眼于未来寻找风口产业。

在产业结构调整的同时，佛山还需要完成经济结构的调整，经济发展不能单靠工业“一条腿”。

前三季度，佛山第三产业增加值为4074.62亿元，同比增速为2.2%，第二产业增加值为5087.02亿元，同比增速为1%，服务业增长虽然比工业快，但也不算多。

与佛山前三季度GDP体量差不多的福州，其第二产业增加值3706.29亿元，第三产业增加值5193.28亿元，后者体量显著高于前者。其他万亿GDP城市大多数也是第三产业增加值远高于第二产业增加值。

这意味着佛山工业的发展暂时还没有有效带动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要培育新兴产业，佛山需尽快补上服务业短板，完成从工业城市到工业城市与生产性服务业城市齐头并进的转型，如此才能在新一轮区域竞合中重塑自己的优势，吸引资本、人才、技术等发展要素。

当然，在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外，佛山的优势依然很明显。尤其是在市场活力和营商环境方面，作为我国民营经济最发达、民营企业最集中的区域之一，截至9月底，佛山市场主体171.9万户，同比增长13.07%，增速排名全省第一。此外，今年上半年，佛山市供应工业用地面积6049亩，排名全省第二；10月底，南海在两天内出让10宗产业用地，面积459亩，涵盖高端装备制造、新材料、生物医药及电子信息等产业项目。

这两个微观指标折射出佛山依然保持着草根经济蓬勃的生命力。眼下最重要的是提炼新的佛山模式，通过产业结构的升级、新兴产业的培育提高发展“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