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几户人家早已熄灯，袁锋家楼房却灯全开着，楼上到楼下，一家人都在火急火燎地忙乎着。二楼的房间里，补光灯、音响、话筒已经准备就绪。支架上的手机镜头正对着天蓝色的落地窗帘，旁边的衣架上已经挂上了几件衣服，老婆艾米正在清点衣服。整个房间被立体歌声环绕着，抖音神曲的节拍一点点地牵动着一屋子人紧张又激动的神经。
即将到来的是他们的第一次微信直播卖货，这是他们被疫情困在家中几个月来的一次全新尝试。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近些年，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撬动了广阔的农村及三四线城市的市场，农村青年也赶上了这波风口，农村网红频频进入公众视野。疫情期间，“宅经济”受捧，各类直播非常火爆。猎聘大数据研究院《2020年中国直播从业者大数据》报告显示，2月份新开播的商家数环比增719%。
在家宅了三个月的袁锋夫妇尝试着加入直播行列，开始他们的职业转型。直播行业的兴起把一些顶流网红带到聚光灯下，直播听上去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职业，真正干起来却冷暖自知。
疫情爆发前，袁锋是一家销售培训。那份工作对他来说有着相当可观的收入。袁锋去年刚完婚，老婆艾米之前在做化妆工作，2019年在家待产，一年也没有什么收入，夫妻俩打算2020年去开一家服装实体店，没想到疫情一来，所有计划都被搁置了。
"行李箱跟着我一直跑"
袁锋是江西遂川人，初中刚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因为没有学历，也没有社会经验，只有16岁的他看起来还是个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拉起行李箱离开家门后就一路碰壁。刚开始他到了九江一家鞋厂，后来他辗转于厦门的大小门店里，陆续在便利店、餐厅做过服务员，他渐渐发现自己喜欢这种跟人打交道“有意思”的工作。但是没有一技之长很容易被淘汰，袁锋踏进了一家婚庆摄影门店学习摄影，积累了几年摄影经验。
一次，门店外驻足了几个外国顾客，店员们对于陌生的语言手足无措，面露怯色，袁锋却大胆地走向前，用手机翻译成英语亮给外国朋友，加上了微信。借助微信聊天翻译功能，最终拿下了这一单499元的生意。这是袁锋做销售的第一单生意。“当时很紧张，英文字母都快忘光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袁锋的这一次大胆尝试，被一旁的店长看在眼里，很快袁锋就得到了更多销售锻炼的机会。
2018年春节，袁锋只在家待了几天，又带着行李匆匆到了上海学习做销售培训。第一档培训随行，袁锋拖着一个只剩一只轮子的行李箱，在一条陌生的地铁中反反复复才到目的地。接到他后，导师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说请他吃顿饭，他不好意思地客气一下，脚步却跟着走进了餐馆。“这一路就吃了一桶泡面，再多客气一下估计就饿晕过去了。”
“15天就有5000元，对我的诱惑太大了” 袁锋坦然当时的自己充满了欲望。第二次的培训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15天里为公司创造了26万的实收业绩。拿到培训第一笔工资后，袁锋先给自己换了一个新的行李箱。“行李箱跟我跑了三年，老家伙该报废了，换个行李箱装得体面一点更有利于工作。”有了新行李箱后，袁锋出差更勤了，之后的两年里，袁锋拼命地接培训档期，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跑遍了中国大大小小上百个城市，最远还去过新疆昌吉。最忙的一个月里，袁锋奔走过三个城市，拿过高达8万的月薪。
"压力大，不能再歇了，幸好遇上直播"
2019年，蒸蒸日上的业绩和新婚仿佛在告诉袁锋，人生在走上坡路了，他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年底的时候，他还在山东的年度总结会上回想起今年的点点滴滴而沾沾自喜。没想到，一场疫情正在湖北愈演愈烈，很快就波及全国。
年后，袁锋正盘算着今年的培训档期的时候却接到了通知，疫情可能要延续到4月份，所有的档期将被取消。日子往后过几天，微信群里通知档期取消的日期也跟着往后推，袁锋自己也越来越关注疫情发展态势，“真的慌了，怕下半年都接不了档期。”
这几天，南方烟雨朦朦，一家人都在家闲着享受，只有袁锋心急如焚，他天天抱着手机，每天接打着不计其数的电话，家人们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袁锋去年的婚礼花了三十多万；现在孩子五个月大，奶粉也是笔大开销，一家7口人，袁锋是最大的指望。 “压力大呀，不能再歇下去了，再歇下去老底都要用光了。”在家浑浑噩噩了2个多月，一直准备找工作却一筹莫展。
忽然一天，刷着抖音的袁锋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做直播。“抖音快手这些圈子都是陌生人，我一个小白很难吸粉观看，怎样才能有粉丝呢？”这个问题缠着袁锋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宅在家看着朋友圈各种直播广告，袁峰心动了。他盘算着，自己过去做儿童摄影培训讲师，几年下来积攒了几千个微信粉丝，怎么盘活他们，“之前的工作经历让我的微信好友暴涨，得好好利用一下。”
终于，3月7日他更新了一条朋友圈——5G商圈直播。后来，他的5000多个微信朋友，60多个微信群里陆续出现了直播分享。大家这才知道他在忙着准备做直播。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这是袁锋第一次试水直播，他加入一个叫“特抱抱”微信社交直播电商平台。他从5G时代风口讲起，讲自己的故事，直播讲起当前疫情下未来产品营销加入直播的必要性。凭借着自己做销售培训的话术，袁锋的第一场直播吸引了1026个微信好友围观。更让他欣喜的是，因为他的微信好友大多是商户，他推广的特抱抱微信直播迎合了他们的需要，很多人使用了袁锋的邀请码，也加入了微信直播行列。当地一家母婴店的老板梁清就是在这场直播后跟着袁峰学起了直播卖奶粉。最初做微信直播，袁锋投入了299元，几场直播下来，凭借观看流量和好友推广佣金，小赚了2000块。
“我只是个学习不好的孩子，但我不是个坏孩子”电视剧《小欢喜》中方一凡的话，袁峰特别喜欢。没出社会之前的袁锋土憨土憨的，但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闯出一番天地。他对父母很孝顺，对朋友更是大方。“我们在他家吃过的饭数不清了” 袁锋家饭桌上的朋友这么说他。“帮我调设备，带我实际操作做直播，小伙子让人觉得还挺踏实”第一次见到袁锋本人的母婴店老板这样说他。身边人纷纷为他颁发好人卡，他也因此攒下了一波人气粉丝。
但是有意思的是，老家人口中的热心肠的袁锋镜头前却用着“冷锋”这个网名，工作伙伴也都称他“冷锋老师”。“袁锋听着太普通了，冷锋听着酷一点，更吸引人，也符合我自己给自己定的‘人设’”。
这些年做销售培训，袁锋穿衣风格、语言风格也有了改变。从前土憨土憨的袁锋不见了——一身西装或一袭风衣现在已经成为他日常的装扮，直播前他更是要把自己捯饬一番，喷一喷，抹一抹。直播间里的袁锋带着"冷锋"的酷气，说话语速极快，语言幽默风趣，又有煽动性，这让他的直播吸粉不少，"冷锋"的粉丝越来越多。
直播创业路挑战多多
微信直播的试水让袁锋看到了希望。他有了更大胆的想法——用直播帮助老婆艾米完成搁置的服装店计划。“乡下没合适的场地和设备，我们又没经验”袁锋一开始和老婆提议，就被泼了冷水。他一边积极想方案，一边软磨硬泡让老婆同意了直播计划。这一次他们连夜去长沙请娘家的表妹。表妹之前做过直播模特卖过货，比他们多点经验。
对袁锋、艾米这样的直播菜鸟来说，一些坑和学费不可避免。从批发进货，配置专业直播设备，推广策划，现场直播到快递发货等等，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说干就干。他们马不停蹄赶着夜路奔向广州十三行，又赶到深圳南山服装批发中心。他们出行的这几天正是南方的倒春寒，大雨小雨间歇性地一路飘了几天，他们在雨雾朦朦的夜色中回到了江西老家。
此时，袁锋在网上购置的装备也到货了。进货加直播设备，一共投资了8000，艾米和表妹均摊，算是他们共同“创业”的起始投资。“想当年，薇娅6000元起家直播带货做到现在的程度，我们投了8000元，应该不会太差吧？”艾米开玩笑地和袁锋说。艾米经常在淘宝看李佳琦和薇娅的直播，自己给自己打气。
玩笑归玩笑，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三人足足准备了四天，才终于把直播搬上线。第一次直播由表妹来控场，艾米做试衣模特，袁锋则负责吸粉观看。袁锋请了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在直播间评论带气氛，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是当晚的直播并不一帆风顺，设备时不时出故障，换衣服时间太长，表妹偶尔也接不上话茬出现了尴尬的冷场……就这样磕磕绊绊完成了第一次直播。结果当天晚上直播了2个多小时，在线观看达到了660人次，但却只成功下单8件衣服。
订单来了，送货是个问题。第一次直播卖货三人是打算试试水，售价设得比同行低很多。但是没料到，从农村小地方寄出去的快递运费要贵一些，这样扣除邮费下来，一件衣服所赚无几。袁锋的车也一直在跑着，“一场直播下来总有几个订单，必须快点给客户发货，从我家到5公里外的乡镇上寄快递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第一批100件的货卖完了，夫妻俩又得开着夜车走在去往广东取货的路上。加上行车燃油费，衣服的利润也快消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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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李佳琦、薇娅这种流量担当，平台给他们钱，我们这种十八线底层利润不多还被平台吸血”网红直播行业逃不出“二八定律”，艾米也知道，“而且竞争太激烈了，我们看到的都是少数的头部主播，这些都是有经纪公司包装的，我们这种十八线底层主播没啥特色，靠自己推广自己很难。现在用的微信直播，只能靠微信好友帮着分享。”
表妹做了几场直播就走了。艾米要一个人做直播，边试穿边介绍，对她来说是一大困难。"加油！奥利给”虽然如此，艾米仍然坚持每天深夜微信直播营业着，现在她过着日夜颠倒的作息，1点多才睡下，加上照顾孩子，她只能在白天孩子不闹的时候补补觉。
“要是有人带一下就好了，会少走很多弯路。”袁锋搓了好几遍手，“听说广州有专门包装网红的公司，希望可以试试。现在公司挑人的门槛也高，不好搞。”
春意已深，小雨间歇下着，南方的寒潮一直还没有散去，国内疫情已经渐渐得到控制。伴着春寒，袁锋夫妇的直播还在深夜营业中。“农村的砖房隔音太差了，不仅吵得孩子睡不着，隔壁的邻居也开始有意见了”袁锋说。下一步，他们还得在县城租一间专用的直播工作室，这笔钱之前没有在袁锋的计划之中。接下来该怎么向前走，自己也还拿不准。
“靠原来的路子不行了，虽然很难，但前面已经有一些基础了，还是要坚持下去，我们不愿意错过直播电商这个风口。”袁锋夫妇决定继续将网红直播之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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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丁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