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央行观察｜美联储“鸽派”加息表象背后：转向宽松仍需时日，货币政策路径“迷雾重重”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斌 上海报道

在两家美国银行倒闭引发金融市场动荡之际，美联储选择了继续加息抗通胀。

当地时间3月22日，美联储宣布加息25个基点，这是本轮抗通胀之战中的第九次加息，累计加息幅度高达475个基点，基准联邦基金利率达到4.75%-5%，创下2007年9月以来的最高水平。

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赵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硅谷银行破产以来，市场大幅下调2023年美联储加息预期，一度定价6月首次降息和年内降息100基点，这是建立在金融风险明显扩散基础上的。但目前恐慌情绪已基本得到平抑，美国存款机构金融稳定指标依然稳健。所以，抗通胀仍是美联储的优先事项。

需要注意的是，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新闻发布会上也坦言美联储很纠结，官员们曾考虑暂停加息，但鉴于通胀和劳动力市场数据强于预期，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加息。

美联储在会后声明中称，“一些额外的政策收紧”可能是适当的，使通胀随着时间的推移恢复到2%。而在此前的声明中，美联储强调“持续加息”将是降低通胀的合适方式。

整体而言，这是一次“鸽派”加息，市场预计美联储5月会最后一次加息25个基点。美联储的“鸽声”也反映在了市场上，3月22日，与美联储利率预期关联最为紧密的2年期美债收益率下跌24个基点至3.937%，再度跌破4%关口，10年期美债收益率也下跌18.2个基点至3.44%。

银行业风暴下美联储依旧坚持加息

美联储继续加息的核心原因是高通胀，政策声明并未推定通胀阻击战已经胜利。新的声明放弃了通胀“已经缓解”的措辞，取而代之的是宣布通胀“仍处于高位”。

景顺亚太区（日本除外）全球市场策略师赵耀庭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尽管近期银行业承压，但美联储传递信号，强调必须继续对抗居高不下的通胀。如果不是由于最近的银行业风暴，美联储今年可能还会进行两到三次25个基点的加息，而不是一次。 

与此呼应的是，美联储下调了经济预测、上调了通胀预测。美联储将今年经济增长预期从去年第四季度的0.5%下调至0.4%，将明年经济增长预期由1.6%下调至1.2%；将今年PCE预期从3.1%上调至3.3%，明年PCE预期保持在2.5%不变；将今年失业率预期从4.6%下调至4.5%，明年失业率预期保持在4.6%不变。

牛津经济研究院首席美国经济学家Ryan Sweet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尽管美国银行系统面临压力，但劳动力市场紧张和高于目标的通胀率促使美联储再次加息，加息周期尚未结束，美联储还有其他工具来应对银行体系的动荡。

美联储在会后声明中表示，美国银行体系健全且富有弹性，最近的事态发展可能导致家庭和企业的信贷条件收紧，并对经济活动、就业招聘和通胀造成压力。这些影响的程度是不确定的，委员会仍高度关注通胀风险。

另一方面，美国银行业风暴也带来了一些益处。赵耀庭对记者表示，面对近期金融业的挑战，宏观环境变得更加复杂，预期美国经济的整体增长或会受到小幅拖累。不过从正面来看，这也有利于美联储对抗高通胀。

转向宽松仍需时日

从种种迹象来看，美联储的加息之路已经进入尾声。

美联储已经暗示即将暂停进一步的加息行动。利率点阵图预测显示，美联储今年年底利率将达到5.1%，与去年12月的预测持平，大多数官员预计未来只会再进行一次25个基点的加息。2024年的利率预测中值则从4.1%升至4.3%。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政策的彻底转向，美联储转向宽松仍需时日。鲍威尔重申，美联储认为今年不会降息，“降息不在我们的基线情境中”。鲍威尔强调，关于之后的利率变化，美联储将在逐次会议作出决定。进一步加息的必要性将基于信贷紧缩的实际和预期影响，利率政策专注于宏观结果。

此外，美联储还强调将继续大幅缩减资产负债表。鲍威尔指出，最近美联储向市场提供流动性，虽然导致了资产负债表的扩张，但意图和影响是不同于扩表的。资产负债表扩张是暂时的，并且有益于解决银行业问题。美联储还没有讨论过改变资产负债表缩减计划的问题。

美联储继续加息之际，美国银行业危机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缓解。赵伟认为，短期内，为兼顾金融稳定，缓解中小银行结构性流动性短缺，美联储可在放缓加息的同时利用结构性贷款工具，精准实现“信用宽松”。还可调节准备金利率与隔夜逆回购利率的利差，引导逆回购资金回流联邦基金市场。

未来“迷雾重重”

正如大多数人没有预料到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本次美国银行业危机最终如何收场仍要打上问号。

在硅谷银行倒闭后，市场关注焦点开始从高通胀转向系统性信用风险事件。美银本周公布的最新基金经理调查显示，对高通胀和鹰派央行的担忧现在并非受访者最担心的“尾部风险”。相反，他们最担心的是硅谷银行所引发的一系列银行业危机。

富国证券宏观策略主管迈克尔·舒马赫（Michael Schumacher）表示，政策制定者低估了信贷环境收紧对经济造成损害的程度和时间，金融不稳定是未来三个月最大的经济风险。

对于未来，美联储显然也留了一手。Sweet对记者分析称，美联储调整了前瞻指引，删除了“持续加息”的提法，代之以“一些额外的政策收紧可能是适当的”。这样的政策声明也给了美联储更大的自由度，应对即将到来的事件和经济数据。

高盛公共投资业务首席投资官Ashish Shah也强调，由于未来存在相当大的不确定性，在如此快速变化的环境中，应淡化最新美联储点阵图和经济预测的重要性。

实际上，准确预测未来几乎毫无可能。今年年初，通胀出现下降趋势，市场一度预期美联储加息之路或将在3月走向终点。但随后就业和通胀数据再度超过预期，市场被泼了一盆冷水，美联储紧缩预期重燃，峰值利率预期一度升至5.5%。而如今，美国银行业危机突然来势汹汹，市场又开始预期美联储将提前结束加息周期，甚至年底降息，但最终结果其实仍存变数。

因此，美国前财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表示，美联储发出未来存在巨大不确定性的信号是正确的。萨默斯认为，未来有两条可能的道路：“一种可能是，银行的问题将会持续一段时间，经济将会下滑。另一种可能是，危机未进一步扩散，在很大程度上得到遏制。美联储下一步需要做什么？这取决于最终会走上哪条道路，我认为谁也不可能知道。”

面对高通胀，美联储祭出了数十年未见的激进加息，在一年多时间里，不管是市场还是美联储的预测都一次次被“打脸”，摸着石头过河成了动荡环境下的新常态。未来美联储紧缩政策会如何收场？谁也无法给出准确答案，美联储和市场面对的仍是“迷雾重重”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