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出圈之后，流量能否带动哈尔滨产业复苏？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周慧 实习生刘龙珠北京报道

淄博之后，哈尔滨火了。

1月份以来，关于哈尔滨成为顶流网红城市的解读繁多，这一波流量能持续多久，爆红之后，流量能给这座人口外迁和产业空心化的城市带来哪些新的生机？

在黑龙江省冰雪产业研究院院长张贵海看来，冰雪旅游不仅为黑龙江创造了财富，也提升了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信心。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数据发现，从文旅消费的内容来看，哈尔滨的旅游打卡可以说是“没有门槛”，更偏休闲观光，除了冰雪大世界打卡之外，年轻人更热衷于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哈尔滨其特色的建筑风光、饮食特色和历史人文积淀。但这种流量驱动的打卡和新鲜感的满足容易“过气”，人均客单价也较低。张贵海建议，哈尔滨要将浅层旅游变成深度旅游，进一步丰富哈尔滨的旅游产品。

2023年底，哈尔滨还提出了“冰雪招商”的概念，冰雪旅游带来的流量让更多投资者注意到哈尔滨，这能否给哈尔滨带来新的投资机会？

网红流量如何变为持续“留量”

哈尔滨突然火了，和一个网红的突然崛起类似，大众分析的“成功学”原因可以有很多，但MCN机构和网红通常自己都不知道红的原因。

冰雪度假行业深耕十余年的从业者陈晨（化名）最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去哈尔滨除了冰雪大世界还能玩什么？陈晨参与过东北、华北等多地的冰雪项目管理工作，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流量之外，哈尔滨文旅市场有什么有吸引力的旅游产品，弄清这点是讨论哈尔滨如何持续吸引游客的前提。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了多位去哈尔滨打卡的00后年轻游客，他们均表示，哈尔滨主打冰雪项目和东北地域特色风情，去旅游就是图个新鲜，打卡景点包括体验冰雪大世界玩雪，去中央大街看看俄罗斯风情建筑，再去吃东北菜和体验东北搓澡等，对于没有体验过的南方人来说还是比较新奇。

不过上述游客也表示，哈尔滨的物价并不像社交媒体上说的那么低。大量人群涌入，市场供需关系发生变化，涨价也是必然的。有去了两次的游客反馈，夏天去住的酒店价格每晚两百多元，冬天去已经每晚八九百了。

从采访来看，冰雪大世界是哈尔滨这一波流量中的核心旅游产品，其次还有适合在社交媒体上打卡的洗浴中心、早市、马迭尔冰棍、东北铁锅炖、中央大街等。张贵海调研了解到，12月份中下旬以来，哈尔滨出租车、小饭店等生意都相当好，甚至于原来的冷门、偏门的景区也“一荣俱荣”，分享了冰雪大世界的外溢流量。

在陈晨看来，吉林省是东北滑雪条件最好的地方，大型滑雪场也多，地方政府主打的旅游产品是滑雪，但这一波东北旅游的流量火出圈的却是哈尔滨。吉林的滑雪没有像哈尔滨这样出圈，陈晨归因为滑雪的门槛更高，客单价也更高，传播受众有限。而哈尔滨的旅游打卡可以说是“没有门槛”，更偏休闲观光，不少年轻人也是为了流量和情绪价值买单。但流量和情绪价值容易“过气”，特别是对于冰雪旅游这种强季节性的旅游产品来说，红的时间可能更短。

当下，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如何利用流量效应，推出可持续吸引游客的旅游产业至关重要。

张贵海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提供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根据哈尔滨文旅局公布元旦期间的数据看，来哈尔滨旅游的消费额度人均1950元左右，和全国旅游的消费额度比较相对偏低。冬季来黑龙江旅游还处于浅层次的走马观花层面，缺乏深度旅游的供应链和消费链。要把这波网红流量，变成持续“留量”，还需要继续发力。

张贵海建议，要将浅层旅游变成深度旅游。黑龙江省的旅游项目大多是观光类项目，浅尝辄止，缺少游客深度体验深度消费项目。旅游的深度在于游客的感受程度，要从观赏的“眼动”，到体验的“动手动脚”，到沉浸式的“动身动心”，增加旅游项目。延长旅游时间，推动旅游消费和项目供给的融合性和统一性。另外，将景区体验和社区要结合。张贵海发现，冬季的旅游组团模式更多是单帮、单飞、小团体， 他们自觉深入到民宿、社区，甚至到早市夜市，传统的消费渠道和程式被打破，他们更愿意自由自愿自主游走在城市空间，体验一种烟火气。因此，多打造类似“师大夜市”“红专街早市”的消费空间非常必要。 

张贵海表示，哈尔滨的冰雪运动之城、音乐之城、冬奥冠军之城、时尚之都的城市雅号， 不是空洞的称谓，而是有深厚的文化积淀。听一场音乐会， 看一场时尚秀，观一场冰球赛，都可以是游客的选择。所以，旅游不是局限在景区景观上，而是贯穿在区域文化中。

1月9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联系黑龙江省文旅厅，对于如何进一步做全省范围内的文旅资源推广，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正在运作中”。

 流量能否给产业发展带来“泼天富贵”

 这场被网友称为“泼天的富贵”的流量，能给哈尔滨带来产业发展的契机吗？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哈尔滨从2023年11月持续到2024年3月的冰雪季活动中，还推出了冰雪季招商活动，将紧盯重点产业、重点地区、重点企业，拟召开45场招商系列活动。

哈尔滨市企业和投资服务局副局长刘向英在2023年11月底的冰雪季发布会上介绍，在科技方面，哈尔滨梳理了安全算力芯片设计与研发产业化等100项科技成果转化合作项目；工业方面，推出了数字经济、生物经济、食品产业、装备制造业投资潜力报告。借助冰雪季招商活动，哈尔滨争取谋划储备、洽谈推进、签约落地一批市场前景好、投资收益高、带动能力强的大项目好项目。

哈尔滨期待经济和产业复兴已久。21世纪报道记者梳理十年来的数据发现，哈尔滨的GDP总量从2013年到2022年出现明显的波动，GDP总量数据最高峰是在2017年，达到6355.05亿元，2019年GDP总量出现大幅下滑，而后又开始缓慢上行。

作为曾经的东北老工业基地明星城市的哈尔滨，第二产业数据在过去十年也与GDP总量数据走势类似。2022年，哈尔滨第二产业占比29.2%，低于全国平均二产占比的39.9%；第二产业增加值1284.97亿元，比2013年的1743.93亿元减少了四百多亿元。

哈尔滨十年来GDP总量变化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哈尔滨十年来第二产业增加值变化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除了产业空心化，人口外迁是哈尔滨发展的另一大阻碍。从人口数据来看，2020年底哈尔滨的常住人口为1000.1万人，2021年末常住人口988.5万人，跌破1000万，2022年常住人口为939.5万人，呈持续下降趋势。

一位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在读学生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哈工大目前有三个校区，深圳校区最热门，部分专业录取分数线比哈尔滨本校区还高。在她看来，哈尔滨就业机会少，缺乏知名企业，虽然哈尔滨校区师资力量雄厚，学生们还是更愿意去知名企业多的大城市打拼。

证监会公布的黑龙江省上市公司名录显示，截至2022年10月，哈尔滨A股上市公司达32家，同期全国A股上市公司共有4939家，作为省会城市的哈尔滨仅占0.65%。这32家上市公司共来自18个行业，来自生物医药行业的最多，共有4家公司，其次是金融、航天军工和汽车零部件行业，其中国有企业13家，占比40.6%，超过沪深两市国有企业平均占比30.4%。

从事冰雪度假行业的陈晨表示，2023年到辽宁和吉林看过冰雪项目，还没去黑龙江看过项目，他本人更倾向于到人口出生率高和经济活跃度高的南方城市落地文旅项目投资。

做硬科技投资的投资人宁源（化名）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他看过一些哈工大校友的创业项目，哈工大作为理工科类强校，确实诞生了一些明星项目，但都在北上深，并不在哈尔滨。

为什么拥有较好的工业基础以及理工科强校的哈尔滨罕见新兴产业项目？曾任哈工大深圳研究院院长助理的赵同胤表示，营商环境是哈尔滨乃至东北振兴的痛点，与南方城市相比，哈尔滨缺乏清晰的政商关系，存在较高的市场交易成本，南方企业不愿意过来投资。地理位置也是因素之一，冬天哈尔滨室外基建都是停工状态，气候因素降低了生产效率。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2017年起，哈尔滨与深圳确定对口合作关系，2019年5月，深哈两市签订合作共建深哈产业园区协议。截至2023年9月，园区核心启动区已累计完成投资48.8亿元，注册企业超600家，累计推动126项深圳经验在哈尔滨市复制。其中招投标“评定分离”做法已经在哈尔滨全市推广应用，初步改善哈尔滨招投标政策环境。

赵同胤表示，冰雪旅游带来的流量让更多投资者注意到哈尔滨，或能给哈尔滨带来新的投资机会。对于哈尔滨进一步产业复苏，他提出三点建议，首先是加强与深圳之间的合作，真正把深圳经验在哈尔滨复制推广；二是利用地缘优势和亚太自贸区的时代机遇，加强与俄罗斯及日本、韩国等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三是抢抓冰雪季流量机遇，积极搭建平台，开展招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