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软豪掷687亿美元，丑闻缠身的暴雪能否完成自我救赎？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蔡姝越 吴立洋 实习生朱慧怡 上海报道

“生命总会在最黑暗的地方绽放。”

这是《魔兽世界》中的游戏人物阿莱克斯塔萨的经典台词，如今，这一话语如预言般在其创造者，缔造《暗黑破坏神》《魔兽世界》《星际争霸》等一系列经典游戏，曾被誉为“暴雪出品，必属精品”的暴雪公司身上应验。

1月18日晚9点，在游戏行业和玩家还在讨论，经历一系列职场丑闻和人事变动，重要产品接连跳票的暴雪公司会以怎样的结尾收场时，微软公司发布声明称，将以每股95美元的价格全现金收购动视暴雪，包含动视暴雪的净现金在内，交易价值高达687亿美元。

值得一提的是，这将是微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收购，其次是在2016年以26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领英。此次收购完成后，微软将超越任天堂，成为仅次于腾讯和索尼的世界第三大游戏公司。

针对此次收购，动视暴雪首席执行官Bobby Kotick在官网发文表示，“这是不可思议的一天”，并指出，这一交易预计将在微软的2023财年完成，在此之前动视暴雪将继续保持独立运营。

然而，性骚扰丑闻、性别不平等对待等人事方面问题在暴雪内部久久未能得到妥善解决，公司内部对于Bobby Kotick的管理能力亦抱有高度质疑。

在多重复杂背景下，微软毅然斥巨资收购动视暴雪背后的商业逻辑为何？动视暴雪在被收购后，是否可以走出公司内部管理不周的阴霾，重拾精品游戏开发的初心？这一切，或许要交给市场和时间来解答。

687亿背后的多重考量

2021年10月27日凌晨，暴雪中国宣布暂停拟于2022年初举办的暴雪线上嘉年华（BlizzCon）筹划。往年，暴雪娱乐都会通过这一活动公布本年度计划上线的新游戏或资料片。彼时，这一活动的暂停引起了玩家和二级市场的恐慌，“暴雪正在走下坡路”的传闻甚嚣尘上。

暴雪的转机也来得猝不及防。1月18日晚，微软拿出每股95美元、总收购额687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动视暴雪的消息一经公布，当即引爆了整个资本市场。截至1月18日美股收盘，动视暴雪股价涨幅超过25%，盘中一度涨超 32%，收于每股82.31美元。

被这一消息冲击的不仅仅有投资者和看客，就连动视暴雪公司内部员工也是在当晚消息公布后才收到内部邮件正式得知此事。多位游戏行业人士向21记者表示对微软的这一收购行为并不意外，但对其收购速度、金额以及消息的保密性感到震惊。“687亿美元的收购价是一个很惊人的数字……一般来说，这么大金额的收购项目，双方肯定要在价格上斡旋一番。”有行业分析师如是说。Xbox首席执行官Phil Spencer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两家公司从2021年年底就开始进行收购谈判。

财务数据网站Macrotrends中提供的信息显示，截至2021年6月，微软在2021年的现金储备大约有1300亿美元左右。这意味着，此次收购动视暴雪的金额相当于微软一半的现金储备。

而又是哪些原因，令微软如此爽快地拿出近700亿美元收购动视暴雪？

微软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Satya Nadella和动视暴雪首席执行官Bobby Kotick对于这一收购事件的发言中，均提到要将元宇宙作为未来发展方向。“微软收购动视暴雪，目的就是将游戏、新技术、社区跟商业模式进行结合，以推动元宇宙发展。”Satya Nadella在微软、动视暴雪并购电话会上表示。

实际上，国内外游戏厂商为运作元宇宙这一概念所采取的拧绳策略并不在少数。如Facebook（现名Meta）于2021年6月收购了游戏创作平台《Crayta》的开发商Unit 2 Games，虽然后者仅是一间小小的游戏工作室，无法与动视暴雪的体量相提并论，但在元宇宙战略上，其内在收购逻辑是类似的。“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元宇宙也是。就算是微软这样的科技巨头来做元宇宙，也会先联动有世界观搭建经验的暴雪来设计底层的关键支点。”一位资深业内人士告诉21记者。

动视暴雪旗下的IP也是此次收购中的亮点。Xbox首席执行官Phil Spencer提到，随着微软收购动视暴雪，包括《使命召唤》《魔兽世界》《暗黑破坏神》等热门游戏IP都会被微软收入囊中。同时，微软也表示，动视暴雪旗下的游戏也会在未来陆续加入到XBox Game Pass之中，这意味着XBox平台的游戏生态将进一步丰富。

云游戏和手游亦是微软重点布局的方向。Satya Nadella在并购电话会中指出，动视暴雪King团队能够增加微软游戏在手游领域的竞争力，动视暴雪优质IP组合也能丰富微软云游戏的产品矩阵。

此外，也有业内人士在接受21记者采访时评价，微软此次收购动视暴雪的行动，从资本运作角度上来说，精准把握住了抄底的机会，同时也进一步提高了自身在游戏赛道中的话语权。

暴雪的历史遗留问题

然而，被收购的动视暴雪并非能够就此高枕无忧，公司内部仍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亟待解决。

2021年7月20日，动视暴雪因公司内长期存在性骚扰、性别歧视等问题，被加州公平就业和住房部 (DFEH)状告至洛杉矶高等法院。DFEH对暴雪的指控中称，暴雪的女性员工数量仅占总员工数的20%，性别歧视以及其衍生出的问题也普遍存在，如公司高层一直由白人男性担任，男性员工和女性员工的晋升机制和奖励机制有着较大差异。

同年7月28日，因不满管理层对此诉讼的回应，数百名暴雪员工在加州公司总部外集会，抗议公司处理性骚扰和歧视指控的方式。有参与集会的员工向媒体表示，暴雪内部的人事矛盾由来已久，文化风气不良、刻意压低员工薪水等问题存在已久。

以此次员工集会为导火索，动视暴雪进行了大范围的人事变动。2021年8月，暴雪总裁Allen Brack离开公司，由Jen Oneal和 Mike Ybarra担任联合领导人。与此同时，暴雪全球人力资源高级副总裁 Jesse Meschuk也宣布离职。10月19日，动视暴雪在内部调查后以性骚扰为由解雇了 20 名员工，另有20人面临纪律处分，其中包括《暗黑破坏神4》的首席设计师，制作人、《魔兽世界》设计师等资深员工。

讽刺的是，仅过了短短三个月，作为联合领导人之一的Jen Oneal便于2021年11月2日宣布离职，原因是不满自己的薪酬低于另一位联合领导人Mike Ybarra。在她离职后，公司内部对首席执行官Bobby Kotick的管理能力的不满情绪达到了高潮。2021年11月17日，暴雪再次爆发了集体抗议，有接近1000名动视暴雪员工签署请愿书要求解雇Bobby Kotick。

而除了通过紧急人事变动等措施来应对监管机构的指控并安抚员工，Bobby Kotick表示，动视暴雪已经与美国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国家劳资关系委员会和加州公平就业和住房部开展合作，旨在“改进其工作场所政策和程序并确保合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除DFEH的诉讼外，暴雪也面临来自其他监管机构的诉讼。2021年9月10日，美国通信业工人协会（CWA）向美国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提出正式投诉，称动视暴雪恐吓和骚扰那些试图发声的员工。投诉中称，动视暴雪曾以威胁、惩戒、监视等方式对员工造成侵害等等。

2022年1月17日，也就是收购行动的前一天，据媒体报道，自2021年7月以来，动视暴雪已开除或解雇了30名员工，并对约40名员工进行了纪律处分。

“平台+内容”思路重塑行业生态

结合此前的内忧外患，此次被微软收购，对动视暴雪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碳。

自加州监管机构在2021年7月对动视暴雪提出职场性别平等问题的指控后，同年11月，微软便通过这一问题向动视暴雪方施压，称“将重新评估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一发言在今天看来显得尤为意味深长。

有业内人士向21记者分析，鉴于微软股东对于职场性骚扰问题的重视程度，微软在正式完成对动视暴雪的收购后，势必会着手开始解决其内部管理方面的问题，这对动视暴雪公司整体的良性发展将有直接利好。“暴雪高层可能将再次面临大换血。”

独立游戏分析师张书乐指出，微软收购动视暴雪一方面可以补足其在优质IP内容和游戏研发经验方面的短板，反过来对暴雪而言，微软除了能够提供充足的研发资金保障，也可以通过其技术游积累、在PC端windows系统和主机端XBOX平台的渠道优势以及XGP订阅服务的社区用户基数，帮助暴雪追赶在近年来“原地踏步”中被其他游戏厂商所拉开的差距。

在微软正式宣部收购计划后，动视暴雪股价急速拉升，微软股价则收跌2.43%，报302.65美元，其在游戏主机方面的竞争对手索尼则美股收跌超7%。

但除索尼外，几家大型游戏公司股价均在暴雪带动下快速拉升，育碧涨超8%，EA涨超2%，卡普空涨超4%，Take-Two涨约1%……在微软以超过40%的溢价高调“接盘”动视暴雪后，整个游戏赛道的估值被全面推高。

在微软并购动视暴雪后，其将成为仅次于腾讯和索尼之后世界上收入第三高的游戏公司，观察两者的游戏业务布局不难发现，前者除了拥有王者荣耀、绝地求生手游等吸金产品，还凭借微信和QQ手握中国大陆这一世界最大游戏市场的渠道优势；而索尼除了在主机交锋中常年力压微软，旗下还拥有《战神》《神秘海域》等知名IP。

而被称为当前估值最高未上市游戏公司的Epic Games，不仅拥有当前全球在线人数常年保持第二的游戏《堡垒之夜》（第一为腾讯全资子公司拳头游戏旗下《英雄联盟》），还拥有仅次于Steam的单机游戏发行平台Epic游戏商城，更是当前游戏开发者使用最多的开发平台之一——虚幻引擎开发者。平台与内容的结合，使得Epic Games的估值如坐火箭般，在两年不到的时间内由170亿美元攀升至450亿美元。

多位行业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随着玩家接触游戏内容的方式与种类的多元化，游戏行业的竞争已不再局限于固定平台内的竞争，而开始转向移动端、主机、PC乃至面向未来的元宇宙等渠道的全面用户争夺。在此背景下，优质内容提供者将成为打开流量入口关键，这也是市场重新评估内容价值，勉力布局内容“护城河”的根本原因之一。

当然，内容提供商也需要确保自身的生产能力有用武之地，在游戏被普遍认为是下一代互联网形态云宇宙最重要实践场景的背景下，梧桐引凤，良禽择木成为平台与厂商双向奔赴的真实写照。“原先暴雪主要集中的就是PC端平台，和windows系统也算相伴相生，二者都需要在新一代互联网轮换中保持自己的优势。”张书乐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