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丨硅谷银行倒下 币圈危机蔓延？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李强 北京报道

加密市场波动与疯狂加息节奏，正在冲垮一批银行。

当地时间3月8日，挣扎已久的加密银行Silvergate（SI.N）宣布“关张大吉”，将所有存款退还客户。

当地时间3月9日，专门为硅谷科技公司提供金融服务的Silicon Valley Bank（硅谷银行，股票代码：SIVB.O，以下简称“SVB”）宣布出售210亿美元的可销售证券，遭受了18亿美元的亏损，疑似出现流动性问题，受该消息影响，SVB股价当日暴跌超过60%，市值蒸发94亿美元。

眼瞧着SVB走上Silvergate的“不归路”，恐慌情绪也随之迅速蔓延。

“硅谷教父”Peter Thiel的风投基金Founders Fund直接建议投资的公司从SVB撤资，Coatue在内的几家风投公司也建议其投资组合公司考虑从SVB撤资；Y Combinator CEO Garry Tan也发出警告，建议被投企业考虑限制对贷方的敞口，最好不要超过25万美元……

事情的进展速度远超外界想象，当地时间3月10日，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表示，SVB被加州监管机构关闭。

SVB并不是今年关门的第一家银行，但它的体量要远比之前的Silvergate大得多，SVB拥有超过两千亿美元的资产，对于SVB爆雷是否会酿成整个金融系统的危机，华尔街分析师显得比较乐观：不可能造成更广泛的银行业问题，SVB的麻烦不会在银行业蔓延，整个行业不会受影响，尤其是大银行。

先行退场的Silvergate

成立于1986年的Silvergate是一个位于美国加州社区零售银行，几十年来一直保持沉寂，直到2013年决定进入加密行业。

Silvergate将自身定位为通往加密货币领域的门户，接受加密货币交易所和交易商的存款，建立了自己的加密货币结算支付网络SEN（Silvergate Exchange Network），是那些希望与传统银行系统联系起来的加密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

摩根大通在其研究报告中表示，Silvergate一直是1000多家加密市场参与者（包括主要加密交易平台、矿企、稳定币发行方、做市商和数字资产基金经理）的门户，这些相关方一直在使用SEN，在他们的Silvergate账户和其他Silvergate客户的账户之间转移法币。

“当初大多数银行由于不理解或出于谨慎等种种原因，不愿意接纳加密行业的个人和公司开户。这个时候，Silvergate特立独行地去拥抱加密行业，大量的加密行业资金自然而然地流入Silvergate，它再拿这些钱去做投资赚收益。”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前美联储高级经济学家胡捷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从2020年三季度到2021年四季度的加密牛市中，比特币价格从一万美元一度飙升至近七万美元，Silvergate的存款也直接从23亿美元飙升至143亿美元，这其中绝大部分为加密行业流入的无息存款。

本来，如果一切顺利，Silvergate只需要将这些钱大量投入美国国债和MBS（抵押支持债券），不需要冒很大风险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而Silvergate也是这么做的。

根据资产负债表，截至2022年9月30日，Silvergate购入了约114亿美元的证券，包括市政债券、MBS和国债等，与此同时，Silvergate还放出去了大约14亿美元的贷款，包括3亿美元的BTC贷款以及一些房地产贷款，比例并不高。

“银行揽到的大量资金首先要用起来，肯定是要把一部分资金投到国债这种相对比较保险的资产里面，虽然现在看，这些银行是在利率低位大量买入的，但在当时的市场情况下，也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胡捷对记者表示。

“本来拿着这些债券到期，银行并不会亏损，顶多收益差一点。但如果银行出于某种原因被迫要出售这些债券，那最终的盈亏就直接跟当下的市场利率环境挂钩了。比如银行手里的债券只有1%的利息，但是现在市场利率是5%，银行就只能把当初100块钱买的债券，现在以96块钱的价格卖出去，补足这5%的回报，问题是这种事做多了就会产生大量亏损，进而影响各种指标，市场消息一发酵，更多的储户都来取钱，银行又被迫赔钱卖出更多的长期资产，最终陷入流动性枯竭的恶性循环。”胡捷分析道。

2022年11月，头部加密货币交易所FTX爆雷引发“行业塌方”，将Silvergate带入不归路。投资者向加密机构要钱，加密机构去Silvergate取钱，这直接导致Silvergate的无息存款在2022年四季度从120亿美元降至39亿美元，并开始不得不以巨额亏损抛售长期资产来偿还。

“我们很遗憾看到Silvergate做出艰难决定来有序减少他们的业务。Silvergate是加密经济增长的合作伙伴和贡献者。”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在Silvergate宣告退场时表示。

“高风险高回报，Silvergate受益于加密市场而快速发展，但风向一变，加密的这帮哥们儿都来提钱，就把它给挤兑完了。”胡捷调侃道。

SVB会诱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吗？

虽然并不直接与加密相关，但同样的逻辑也发生在SVB身上。

时针往前调，2020年下半年疫情担忧褪去后，美联储仍在承诺着维持零利率，量化宽松持续进行。

除了加密行业进入牛市，全球的科技企业也迎来融资热潮，创业公司贷款和风投额度的快速增长使科技初创企业手里积累的大量的现金和存款，而这些存款很大程度流入了SVB，大量涌入的快钱使得SVB走入了Silvergate先行踏进的陷阱。

2020年6月至2021年12月，SVB的存款由760亿美元上升到超过1900亿美元，增幅接近2倍，此时美联储还没有开始加息，SVB购买了大量的国债和MBS。

根据季度报表，2020年年中到2021年末，SVB增持了120亿的国债，持有量从40亿美元增长到了160亿美元。同时，SVB还增持了大约800亿美元的MBS，持有量从200多亿美元增长到了1000亿美元，达到了总资产的一半。

但在美联储的疯狂加息节奏以及通胀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利息上涨、对经济衰退的担忧以及首次公开募股进程的放缓，使得初创企业更难筹集到更多现金，而研发和市场开拓仍要继续，进而不得不大量消耗银行存款。

自2022年3月触顶后，SVB的存款就一直处于流出状态，2022年全年存款总额下降了160亿美元，大约占存款总额的10%，活期无息存款更是由1260亿美元骤降至810亿美元。

因此，在SVB宣布出售210亿美元的AFS资产并造成了18亿美元的损失时，市场的恐慌情绪便立刻开始发酵。

“银行的模式是右手吸收存款，然后左手拿着存款去投资，赚中间的利息差，这导致所有银行存在一个共同风险：流动性风险，或者叫期限错配风险。因为右手的存款期限和左手的投资期限是不匹配的，最极端的例子，所有的存款都是活期的，储户随时都可以把钱提走，但是投资离到期收回是有期限的，这种情况下，所有的银行都害怕挤兑，这是银行商业模式的脆弱之处。”胡捷对记者表示。

作为硅谷最重要，同时也是全美前20大的银行，SVB的目标市场定位聚焦高新技术企业，采取的模式是投贷联动，左手端的放贷对象是接受过风投机构A轮或A+轮投资的企业；在负债端，即右手的存款端，SVB没有个人储蓄业务，不吸收公众存款，其资金来源于贷款客户及风投机构的存款。

“客户构成属于风险控制的一部分，你揽的是谁的存款，这些资金够不够稳定支持你去做投资，都需要仔细考量。”胡捷表示。

更加令市场担忧的是，在SVB爆雷之后，其它对科技企业有大量敞口的银行是否会遭受挤兑，以及这场危机是否会蔓延开来。

胡捷认为风险并不会大范围蔓延，“像硅谷银行的储户，很多是初创的科技公司，这些公司的经营状况本身往往就大起大落，它们大规模提现的可能性就比较大，在这种负债端的资金来源不稳定的情况下，银行的资金管理就要特别小心。相反，如果是一个位于老龄化比较严重地区的银行，吸收的是一些更为稳定的养老金，那就不太会发生挤兑。”

摩根大通分析师Vivek Juneja认为，市场的抛售是反应过度，因为大银行的流动性比小银行多得多，他们的商业模式也更多元化，有大量的资本，风险管控得更好，而且受到监管方更多的监督。

3月10日，美国财政部长耶伦表示，财政部正围绕着SVB发生的事件，密切关注几家其他银行的经营状况，前财政部长萨默斯则直接表示，预计SVB金融集团的崩溃不会对金融系统构成“系统性风险”。

美股在3月10日开盘后，银行股继续普跌。其中，阿莱恩斯西部银行（WAL.N）跌超20%，第一共和银行（FRC.N）跌超14%，Signature Bank在下跌22%之后暂停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