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财快评：硅谷银行暴雷带来科技金融行业剧变

美国第16大银行的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由于近期出现大规模储户挤兑潮，被加州监管机构关闭银行业务并于3月10日被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正式接管，FDIC声明通过其设立的圣塔克拉拉国家银行（DINB）接管硅谷银行的运营，包括代管受FDIC保险的相关储户存款（FDIC的保险额度为25万美元），并积极处置硅谷银行的资产以偿还相关储户资金。

硅谷银行作为设立于上世纪80年代的加州老牌商业银行，通过向硅谷新兴科技企业和风投机构提供债权融资并吸收相关投资资金作为存款取得了快速发展，成为硅谷科创类企业的主要资金托管方和投资服务方，据统计有近一半的美国风投机构支持的科技和生命科学公司为硅谷银行的客户，包括硅谷科技巨头Apple、Google、Tesla以及Uber、Lyft、Dropbox、Square还有Sequoia Capital等头部风投机构都是它的客户，硅谷银行也因此被形象地称为是一家“硅谷科创企业财务公司”。此次暴雷的起因是其母公司硅谷银行金融集团（SVB Financial Group，NASDAQ：SIVB）公告将以发行普通股和存托凭证的方式融资22.5亿美元，同时硅谷银行同日宣布完成对所有的可供出售证券组合约210亿美元的出售并将对一季度产生约18亿元税后损失，公告声称这是“在当前利率环境下重塑资产负债表的战略性举措”。尽管SIVB的公告对于此次行为的必要性和自身资本信用实力进行了充分说明，但市场猜测这种行为可能意味着SIVB及其旗下硅谷银行已经出现流动性危机。

硅谷银行在前几年疫情期间美国的低利率环境下将新增存款规模的70%用于购买可供出售金融资产(AFS)和持有至到期投资（HTM）这类证券，其中MBS（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和美国国债分别占到HTM和AFS的75%和62%，而仅有不到四分之一存款用于发放贷款，这些证券资产在低利率下持有到期的价值较高，但在美联储进入加息缩表周期中这些证券组合的市场利率持续走高导致当期价值大幅缩水，由此产生了巨额账面浮亏。截至2022年末，硅谷银行AFS和HTM分别合计浮亏177亿美元，超过其所有者权益的163亿美元，早已形成了重大风险，硅谷银行不得不先抛售这些证券组合获取流动性和满足存款准备金要求，而在其账面上仍然留存有152亿美元的HTM。

在负债端，自去年美联储加息后科创企业本已出现了大量取款转投货币市场基金或者转入其他大型银行的现象，直接带来硅谷银行负债端成本上升。据笔者观察了解到，硅谷一些科创企业客户在此之前已经对硅谷银行的风险有了预期，而SIVB公告的发出点燃了客户的恐慌情绪，当天随即引发了挤兑危机，硅谷银行一天内即被要求取走400多亿美金存款，直接导致银行破产。

硅谷银行倒闭将是美国历史上第二大银行倒闭案（第一大为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破产的华盛顿互助银行），该银行股价自3月9日以来三天累计跌幅超过60%，引起了美国资本市场和金融界的大面积恐慌情绪，由担心风险蔓延至同类中小银行，相关银行股票均受到重挫，同硅谷银行做类似业务的First Republic、Brex以及存在 HTM和AFS浮亏较严重的Amalgamated、Westamerica等中小金融机构也引发了高度关注，截至发稿前First Republic已经被FDIC接管，另外一家Signature Bank也已经破产。疫情期间美国开启大规模放水的低利率操作，促使这类中小银行大幅扩张资产负债表，但去年以来的美联储加息紧缩周期中则引发了这些银行的流动性压力。以硅谷银行为例，美联储每加息25个基点，硅谷银行的净利息收入即减少1500万美元。近期被称为“币圈银行”的 Silvergate的破产已经预示美国科创金融机构领域正面临新一的轮流动性危机，Silvergate虽然是被破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FTX所拖垮，但FTX破产本身很大程度上也是美联储加息周期带来的结果。

硅谷银行事件也说明美国的科创行业在经过疫情前期美联储的宽松后，目前已经进入了现金流紧张的时期，因此才会出现此前的大量提款的情况，而硅谷银行事件又可能引起更多科技企业的恐慌情绪进而可能进一步引发对相关金融机构挤兑的连锁反应，这也是投资人和科技企业所担心的情况。美国著名投资人Bill Ackman就认为此次事件可以引发除了“系统重要性的”的银行之外几乎所有银行的挤兑风险，甚至摧毁美联储企图抬高利率的政策，他建议由FDIC提供全部存款的担保并由有实力的投资人牵头对硅谷银行进行注资重整。3月12日，美国财政部、美联储、FDIC就发布联合声明，FDIC将对所有储户存款提供保险，并由美联储创建银行定期融资计划(BTFP)为这些金融机构偿还存款提供资金支持，以此稳定市场对银行系统的信心和美国经济。

此前外界对FDIC出手完全兜底硅谷银行的全部存款风险存在质疑，反对者认为会引发中小金融机构更多的“道德风险”，何况硅谷银行并没有到能构成美国金融系统风险的地步。在稳定风险后的下一步重整中，作为硅谷银行主要客户和利益相关方的头部风投机构的确拥有充裕资本对其进行注资重整，包括Sequoia Capital等风投机构甚至马斯克本人都是可能的重整人。

硅谷银行事件还可能对科创金融的“投贷联动” 模式带来负面影响，这种模式下银行既对科技企业贷款也同时会获得科技企业的认股权证，在企业上市或被并购时即可将认股权证转化为企业权益变现获取可观收益，同时投资机构也会在银行开户且通过银行进行一部分融资，形成了银行、科创企业和投资机构三者的绑定关系。这种业务模式曾是硅谷银行崛起的核心，也为国内相关金融服务机构效法，但目前来看存在一定局限性。该业务模式极大的依赖于硅谷科创圈的企业和资本，其底层资产来源就是科创企业这一单一群体，这个群体对市场资金流动性要求较高，在流动性宽松时带来了高估值的“虚假”繁荣，因而企业拥有较多现金存款为银行带来业务，在流动性紧缩时则会导致估值下跌和企业运营资金减少进而影响银行的收入，对做这类单一客户的金融机构有较高的风险管理要求。

硅谷银行暴雷事件对科创行业带来的冲击最为直接。YCombinator首席执行官Garry Tan认为约3000家活跃的科技公司与SVB有关系，若SVB破产对初创公司来说是一个“灭绝级事件”，将使美国科技公司和创新倒退10年或更长时间。硅谷银行或者其他科技金融服务机构的倒闭将直接使大量科技企业客户的大额存单等没有FDIC保险的现金资产灰飞烟灭，而这些资金原本可以用于这些企业的研发投入、员工工资、偿还债务等重要支出，即使硅谷银行重整成功相关存款也可能会面临大额减值。此次事件在更严重的情况下可能会直接带来一批科技企业的倒闭，而这些企业的投资者也将血本无归。

该事件发生后美国包括国内有一系列的美元基金都恐慌性地开始转移在其他相关银行金融机构的资金以避免踩雷，近期对美国科技企业的投资将更为谨慎，硅谷中小科技企业将面临更为资金紧缩的局面。该事件可能进一步促使头部科创投资机构和大银行对科创企业的影响力增强，不排除头部机构可能自己下场入股相关中小银行，美国科创企业也可能将更依赖于这些头部机构以及大银行对其提供信贷资本支持。

（作者系国际投资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