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行记·中东｜温州老板沙迦“赔钱”记：撞上信息不对称之墙

“自贸区”在海湾国家是一个多重概念，仅仅是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说起“自贸区”，那就有人会问，你指的是哪个自贸区？迪拜的哈利法塔的巍峨壮观，阿布扎比的皇宫酒店的奢华辉煌，都是自贸区的一种。如果说这两个自贸区是阿联酋向世界展示的不凡气度，是阿联酋的面子，那么沙迦自贸区则是阿联酋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梦想，是它的里子。

不同于其他的自贸区，沙迦自贸区是整个中东海湾地区第一个以工业为主的自由贸易区，也许目前也是唯一成熟的。沙迦自贸区有1万多家制造业企业，有着阿拉伯世界难得一见的水泥玻璃钢铁等重工原料企业。“对于中国企业而言，这里其实更像我们熟悉的那种工业园区”，温州商人阿财简单的总结了他对沙迦自贸区的印象。

（温州商人阿财   摄影/李靖云）

阿财的厂区有5000平米，在沙迦自贸区不算大，但在自贸区的中国民营企业中则属于规模巨大的制造业投资。“我的工厂的正对面是一家欧美投资的镀锌企业，旁边也是一个欧美投资的废料回收再生产原料企业，他们都很赚钱，唯有我目前还没有收回投资，从财务角度看，我还在赔钱！”

阿财说出“赔钱”俩字时，不禁的笑起来了。笔者也笑了，毕竟温州商人很少能和这俩字联系。以笔者参观过的“一带一路”沿线工业园区而言，阿财的厂的确是一个另类，可以说这里是我见过的为数极少的“冒烟”的工厂，可以说在中东，这是笔者见过的第一个以工业原料冶炼制造为中心的中国民营企业！

“厂区从生产线到烟囱，都是反复设计，不断优化的”，阿财告诉笔者，以金属铜料回收再冶炼企业而论，他的企业是整个海合会七国中唯一的一家。2019年在国内宏观政策调整的大背景下，阿财结束了原本在石家庄的生意，走向“一带一路”国家，在沙迦工业园沙丘里建立了GRM国际金属有限公司，主要生产集中在铜废料的破片、洗涤，再回炉冶炼，制造黄铜和紫铜原料。

阿财起步的时候，初心仅由于国内产业和环保政策升级调整，对金属垃圾废料进口和处理进行限制，但是，中国作为缺少铜料的制造业大国又特别需要这种废料再生产的原料。商机就在于此。但是，随着他买地、建厂、运设备，办完一切手续，他越来越发现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

（办手续是个力气活  摄影/李靖云）

“首先是开业就遭遇新冠疫情的影响，接着国内对工业用金属废料进口政策又做了规范调整”，阿财坦言，这些变化确实也使得之前的商业设想受到了冲击。但是，他以为这不是主要的，根本在于自己发生了变化。

阿财所说的变化是他有了新的商业期盼，或者说新的梦想。

整个中东地区目前是建设高潮，从笔者踏入阿联酋的第一天就能感受到，工地实在太多了。从伊朗、伊拉克、沙特、埃及到阿联酋，大规模经济建设的热潮已经蓄势待发了。

“所以，我们应该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办”，阿财对着笔者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原本的商业设想是利用阿联酋的区位，回收地区丰富的废料资源，再利用本地能源价格相对便宜的优势，变废为料，再返销中国国内企业。新冠疫情结束之后，可以继续这条相对稳健的投资之路，逐步完全收回成本，但是阿财有了另外的想法。

变废为料是有产业附加值的增加，但是还不够，阿财的想法是变废为宝，把目前的原料生产产业链下移，走向建筑用铜件生产，一者可以扣紧中东当前的建设高潮，二者是真正实现“中国制造”产业链的扩展。

（铜料生产炉。摄影/李靖云）

“原料生产虽然也是要点炉子，出产品，但是仍然还是物流加工业，这已经不是在沙迦有前途的工业项目了，必须做产业延伸制造，这才是正经的路子”，讲到这里阿财既有些兴奋也有些失落。

作为一个16岁就涉足商海的典型温州商人，阿财做过服装，做过贸易，现在也做金属原料，冒险的胆量是他与生俱来的基因。但是，做生意不是光有勇气就行了，从原料到工业制品，看起来是自然承接，但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阿财办公室的柜头堆着各种建筑用金属铜配件，有水龙头，也有紧固件，看得出他反复对产品做了研究。

（阿财正在研究的铜建筑原件 摄影/李靖云）

就生产能力看，阿财的厂目前有两台炉子，每天可以出50吨铜原料，直接用于生产铜配件，一天至少可以生产五万个。“我们有产能，也能看到市场，但是我们缺很多东西”，阿财很坦然的表现出气短。

这个所谓的“缺”，主要是指两样：第一是缺少专业能力，建筑用铜件的生产需要有专业技术，专业设备，专业的事必须由专业的人干。第二个缺则是市场销售的缺，铜原料市场和建材市场是完全不同的市场，对于企业而言，生产首先基于能销售出去，如果没有已经成型的销售网络，贸然投入，那就是无底洞，不是冒险是找死。阿财看的非常清楚。

（成型铜原料。          图片来源：受访方提供）

“目前5000平米的厂区，我已经收拾了一半出来”，阿财在厂区里比划给笔者看，“以现有条件，如果有十台数控机床，四、五个熟练技术工人，就可以有五万个原件生产”，对于原料供应，阿财很有信心，他也反复做过核算，初期需要有3000万人民币左右的流动资金，但是如果有技术，有销售网络，两成纯利是妥妥可见的，流动资金并不是什么问题。

“难点还是在于专业技术和销售渠道”，所以阿财一门心思念想的不是赶紧回本，而是到哪去找一个合作伙伴。中国是世界最主要的铜建材生产国，中国自己有技术，也有销售渠道，也一定有企业需要走出去做供应链的布局延伸，问题是他们在哪儿？阿财说，其实自己面对的是信息不对称，“前面我已经铺好了九十九块砖，就差这一块没找着”！但是，这里出现了信息墙。

尽管温商遍天下，但是建筑用金属铜件却非温州企业所长，主要集中在佛山、江门、潮汕等粤港澳大湾区地区，阿财顶着疫情也曾有过商业考察，但是还是一无所获。“有些也在阿联酋做生意的中国人找过我，但是我觉得这不是贸易，这是实业，还是得以做实业的态度去处理实际问题”，阿财告诉笔者，过来的人看不到实业生产的难点，一来就讲如何如何的投资设想，他静静的听，然后静静的送。“我希望能快速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不能快那也得稳，做企业是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特别是做实业！”

阿财的痛点又何尝不是国内企业的痛点呢？就在笔者启程之际，笔者做贸易的朋友告诉我，贸促会已经有两个团报名去中东考察了。但是，那道信息不对称之墙就能破除了吗？

视频剪辑：柳润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