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观察｜专访广西社科院副院长范祚军：RCEP生效实施为人民币国际化创造新路径和新空间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舒晓婷 北京报道

2024年1月1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将迎来生效实施两周年。

RCEP于2022年生效实施后，已核准成员国之间90%以上的货物贸易将最终实现零关税。RCEP在促进区域经贸往来方面发挥了什么作用？对于区域产业链供应链有何影响？为中国带来了哪些机遇和挑战？在RCEP框架下，如何深化与拓展区域金融合作？哪些新业态、新模式迎来较好的发展前景？

围绕上述问题，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近日对广西壮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范祚军进行了专访。 

（广西壮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范祚军 受访者供图）

RCEP 将加快形成扩大版的“世界工厂”

《21世纪》：2024年1月1日将迎来RCEP生效实施两周年。请问，您如何评价RCEP生效实施以来，在促进区域经贸合作方面所发挥的作用？对于区域产业链供应链产生了什么影响？

范祚军：RCEP作为全球范围内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自生效以来不断推动区域内经贸合作向纵深方向发展，带来显著的贸易创造效应、投资驱动效应，在促进区域经贸合作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RCEP的建立将加快形成扩大版的“世界工厂”，产业链供应链集聚效应将进一步放大。

RCEP为各成员国在区域内进行最优生产布局提供便利，加强中国与其他成员国的产业链垂直分工协作，尤其是在汽车、纺织和轻工等领域具有较大的合作空间，有利于在亚太地区形成先进制造业产业集群，有利于促进中国制造业价值链向中高端迈进。

尤其是RCEP的实施加强了中国与东南亚地区之间的产业链供应链联系，通过推动区域内的贸易便利化和关税减免，促进了区域内的经济一体化和优化资源配置，激发了产业链的协同合作，增强了产业链衔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从而推动了区域内产业链升级和供应链的发展。

《21世纪》：RCEP协定涵盖贸易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方方面面。能否谈谈关税减免、原产地累积规则等带来的利好？

范祚军：在RCEP协定中，关税减免是关键内容，旨在促进成员国之间的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根据协定，成员国之间将采用两两制定关税方式，未来十年内逐步将90%以上产品的关税降为零。并且，区域内将实施统一的原产地规则，规定货物原产地价值可享有在成员国内累积计算的待遇。

累积规则所具有的“软化剂”功能，有助于促进区域内的生产资源合理配置，帮助重构区域内供应链以及价值链。

中国利用累积规则打造区域内自主可控产业链，企业可将附加值较高的产业链环节仍然在国内生产，将附加值较低的环节安排到拥有廉价的劳动力和土地资源的 RCEP 协定成员国，从而优化要素流动，降低生产成本。

中国在RCEP区域价值链中发挥主导作用

《21世纪》：在RCEP成员国中，您如何看待中国所扮演的角色？

范祚军：中国是RCEP其他成员国重要的合作伙伴，并在RCEP区域价值链中发挥着主导作用。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拥有庞大消费市场的国家，中国为RCEP其他成员国提供了广阔的市场机遇。

此外，中国作为全球重要的制造业和高科技产品生产基地，为成员国提供了供应链和生产合作的宝贵机会。

《21世纪》：RCEP生效实施为中国带来了什么机遇？

范祚军：RCEP的实施为中国高质量对外开放带来了广泛机遇。通过积极参与和推动RCEP实施，中国有望进一步深化与其他成员国的经贸合作，促进自身的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一方面，通过降低贸易壁垒和关税、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等举措，推动中国的出口和投资持续扩大。另一方面，通过技术合作和优化产业链供应链，中国将进一步提升生产效率和竞争力，加强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

《21世纪》：目前面临哪些挑战？

范祚军：随着市场的开放与竞争的加剧，中国企业面临来自其他RCEP成员国的竞争压力。

RCEP生效也会带来一定的产业转移效应，资源密集型产业和劳动密集型产业会向成本低的国家转移，中国部分产业也将面临东南亚国家的劳动力替代以及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的新材料、新技术冲击。

同时，在关税壁垒日益消退的大背景下，技术壁垒对进出口贸易的影响就会日益显著。例如，日韩等发达国家对新能源汽车的技术和环保标准严苛，部分品牌较难取得准入许可证。

中国市场对外资企业的吸引力可能增加，但也需确保本土企业的竞争力。此外，中国需要提高知识产权保护、减少非关税壁垒等，以使中国企业在更开放的市场中能够公平竞争。

RCEP生效实施为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创造新空间

《21世纪》：您如何看待RCEP生效实施对人民币国际化带来的影响？

范祚军：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有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国际化经过十多年的推动发展，获得了显著成效，人民币国际化程度和影响力持续提升。

RCEP生效实施后，为进一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创造了新的路径和空间。

一方面，RCEP成员国之间加强贸易和投资合作，将促进成员国之间的货币交流和结算需求增加，推动人民币在区域内的使用频率和规模增加，提高其作为贸易和投资结算货币的需求。

另一方面，RCEP的实施大大减少区域内的贸易壁垒和关税，促进了贸易自由化。这将促使成员国更多地采用本地货币进行交易和结算，包括使用人民币。人民币作为区域内主要货币之一，其使用将得到更多认可和便利，并有望增加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

《21世纪》：您对于未来推动人民币使用范围和渠道的发展与创新有何建议？

范祚军：要深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应针对人民币离岸市场、利率与汇率、资本账户开放等多维度采取策略。

一是稳步推进制度型金融开放。在维护人民币实际购买力稳定性的前提下，促进人民币跨境投融资业务创新，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

二是积极开展金融外交与合作。扩大双边本币结算规模，扩大货币互换的覆盖面，加快推进数字人民币跨境货币桥应用，与更多RCEP成员国的中央银行（或其货币管理机构）建立数字人民币合作关系，构建人民币交易、清算的海外网络，形成国际贸易往来数字化结算新业态，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提质加速，促进人民币在岸、离岸市场良性循环。

《21世纪》：能否再展开谈谈在RCEP框架下深化与拓展区域金融合作的意义与建议？

范祚军：在RCEP框架下，深化与拓展区域金融合作对于满足跨境投资、并购等金融需求具有重要意义。未来可从几方面着力：

一是加强区域内金融监管合作。通过建立更加有效的监管机制和合作平台，以及加强信息共享、合作监管和风险评估等方式，降低不确定性，构建更加稳定和透明的国际金融市场环境，提高金融交易的可靠性和安全性，提高国际投资者信心。

二是推动金融机构合作。成员国之间可以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促进金融服务的自由流动。通过降低跨境投资和并购的准入限制、简化相关审批程序、提高金融服务的效率和便利性，为企业的跨境投资和并购活动提供更好的金融支持。

三是加强金融科技创新与合作。全面推动金融创新和数字支付的发展。通过支持与金融科技企业的合作，促进区域内的支付便利化、风险管理和数据安全等方面的创新。

四是建立多边与双边金融合作机制。成员国可以共同建立多边和双边金融合作机制，促进区域金融合作的深化。例如，设立跨境投资基金、推动金融资本的自由流动、加强金融机构之间的合作等，以提供更多的融资渠道和支持。

五是增强金融人才培养与交流。通过聚焦重点领域，加强人才培养与交流，提高金融从业人员的技能水平和专业素质。

推动中国与东盟合作提质升级

《21世纪》：中国连续14年保持成为东盟最大贸易伙伴，东盟连续3年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依托RCEP生效实施带来的机遇，您对于推动中国与东盟合作与发展进一步提质升级有何建议？

范祚军：据公开数据，中国与东盟双边贸易额从2004年的1000多亿美元增长至2022年的9753.4亿美元。中国与东盟双向累计投资额从2002年300亿美元，增长到2022年10月的超3400亿美元，增长超过11倍。

中国与东盟之间长期以来的双边贸易和投资增长表明了双方合作的潜力和机遇。未来，可以从以下方面努力，进一步提高贸易和投资水平，扩大互利互惠的合作领域，为双方经济发展和区域一体化进程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

一是增强政治互信。通过加强政府间的沟通与协调，推动完善双边在贸易、投资、金融等领域的合作机制的顶层设计。同时，通过加强人文交流，增进相互了解和友谊，为合作提供更好的社会和文化基础。

二是深化贸易合作。随着中国与东盟启动中国—东盟自贸区3.0版升级谈判有序推进，中国与东盟可以进一步降低贸易壁垒，扩大贸易规模。特别是在农产品贸易方面，中国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和市场需求，东盟国家可以提供丰富的农产品资源，通过互利合作实现共赢。这包括加强农产品质量安全合作，提高农产品加工和价值链增值能力，以满足消费者对优质和高附加值农产品的需求。

三是加强投资合作。双方可以进一步扩大投资规模和领域，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制造业、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等领域。鼓励更多的双向投资，加强投资促进和保护合作，并为投资者提供更好的投资环境和便利。

四是拓展金融合作。双方可以进一步推动金融机构的合作和交流，加强金融监管合作，促进跨境资金流动。双方还可以加强货币互换等金融合作，为贸易和投资提供更好的金融支持和服务。

五是推动互联互通。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建设为中国与东盟之间的互联互通提供了新的机遇。双方可以共同推动建设和完善互联互通基础设施，促进贸易和投资的畅通，包括加强交通、通信、能源等领域的合作，提高物流效率，降低成本。

海外仓建设将成新发展方向

《21世纪》：伴随RCEP继续发挥作用，哪些新业态、新模式会有较好的发展前景？

范祚军：我预计以下新业态和新模式将有较好的发展前景：

一是在发展跨境物流方面。RCEP促进了贸易流通，跨境物流将更为顺畅，为物流企业提供了更广阔的市场。跨境物流的发展，包括物流基础设施建设、物流服务提供等，将提高货物运输的效率和可靠性，降低贸易成本，促进区域内的贸易合作。同时，物流企业可以通过提供更快速、更安全、更智能的跨境物流解决方案，服务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进一步拓展，满足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需求。

二是在发展跨境电商平台方面。RCEP将促进贸易便利化和数字经济发展，为跨境电商提供更大的发展机遇。跨境电商平台可以通过整合区域内的资源和市场，提供更多的选择和便利，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可以通过扩大产品线、增强物流和支付能力，以及提供更多的支付选择和增值服务等方式，来抢占市场份额。同时，也可以帮助中小企业拓展海外市场，提升国际竞争力。

三是在海外仓建设方面。RCEP将促进区域内的供应链合作和产业链协同发展。在此背景下，为了更好地应对跨境电商的需求，海外仓建设将成为新的发展方向。海外仓可以帮助企业更好地管理库存，提高产品的供应链效率，降低运输成本。此外，海外仓可以更接近消费者，并提供更快速、高效的物流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