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新引擎②| 长三角制造业“掘金”商业航天

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 顾婷婷 嘉兴报道

“嘉兴有火箭制造基地？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正值4月24日中国航天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近日前往嘉兴平湖的蓝箭航天中心采访途中，偶遇一位30岁左右的留学机构老师小徐，她惊讶表示自己虽然是嘉兴人，但却并不知道嘉兴还可以造火箭，而且还是民企背景。

_{嘉兴蓝箭航天中心内/顾婷婷摄}

其实早在2019年，总投资100亿元的蓝箭航天项目就在在嘉兴港区临港现代装备·航空航天产业园落户。

作为“腾空”探索星河的运载工具，火箭是一切太空活动的前提和基础，在不久的未来，火箭制造和发射将变得不再“神秘”。

分析人士指出，商业火箭的本质是往返天地之间的一种交通工具，也有人将其称为“太空快递” 或者“太空物流”。

随着卫星互联网在全球范围内掀起建设热潮，商业航天也在今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未来发射火箭将会和快递物流一样变成一件常态化的事。

这也将是商业航天逐步走下神坛，慢慢接地气的过程。

接的是什么样的地气？

一方面是和制造业融合、重构供应链的“地气”；另一方面是降低成本，实现商业闭环的“地气”。

而批量化生产、降低成本、重构供应链也是当前商业航天领域的痛点所在。

以上痛点驱使蓝箭航天这样的民营企业把目光投向了长三角等制造业发达、产业链完善的区域。

那民营火箭企业在探索商业化模式时，如何与当地的制造业协同融合？地方政府的政策又能为火箭制造带来什么？

成本控制：可复用、液体燃料

对于商业火箭来说，成本控制是关键。

如何降低成本？方式有以下几种。

首先，从技术上突破研发可重复使用的火箭，也即可回收火箭。

在民营航天领域，世界范围内只有SpaceX已经实现可重复使用火箭技术，有效降低了火箭的使用成本。

除此之外，其他火箭公司都在摩拳擦掌，早日实现火箭的可回收。

蓝箭航天作为国内从事运载火箭系统设计和制造的老牌民营企业，在可复用火箭领域已经迈出关键一步。

2024年1月19日，朱雀三号可重复使用垂直起降回收验证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圆满完成试验任务。据蓝箭航天官方预计，朱雀三号将于2025年具备首飞能力。未来，朱雀火箭一子级可重复使用次数可达20次，大大降低发射成本。

_{嘉兴蓝箭航天中心内/ 顾婷婷摄}

其次，从燃料、材料等方面降低成本。

蓝箭航天的另一重大突破是其朱雀二号为全球首款连续、稳定发射成功的液氧甲烷火箭，其于2023 年12月9日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完成发射任务，将三颗商业卫星顺利送入预定轨道。

中国民营航天企业多数选择固体运载火箭的技术路线，那蓝箭航天为何使用液氧甲烷？

蓝箭航天总装测发部汪志坚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解释：“液氧甲烷是清洁能源，充分燃烧后只产生水和二氧化碳，没有结焦积碳的问题，另外液氧和甲烷是民用化和工业化程度很高的推进剂,非常容易获取,价格也更低廉,一旦液氧甲烷发动机技术成熟应用,未来这种推进剂作为一种可以大批量采购的工业品, 成本将更加可控。”

公开资料显示，除蓝箭航天外，我国九州云箭、星际荣耀、宇航推进等多家民营航天企业也正在开展液氧甲烷火箭及发动机的研发，陆续取得了比较可观的成果。

除了燃料，材料上也用性价比更高的材料来取代。如箭体结构材料，蓝箭团队在朱雀三号和VTVL试验箭就选择了国内火箭领域尚未涉足的不锈钢材料。据汪志坚介绍，不锈钢是生活中常见材料，具有高强度、耐高温、抗腐蚀的特性。相比传统箭体结构材料铝合金，不锈钢箭体结构可以大幅降低火箭的制造成本，缩短生产周期，而耐高温的特性使它在火箭多次返回、重复使用上具有突出的优势。

以上都是技术层面的降低成本，此外还涉及运输成本和产业链层面。

汪志坚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之所以将火箭制造基地放在嘉兴港区，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靠近港口方便运输，作为五万吨级深水港，可满足商业火箭等大部件的运输需求。

_{嘉兴港/顾婷婷摄}

作为工业“皇冠”，航天产业技术上的研发和材料的制造需要雄厚的制造业基础做支撑，同时民营经济发达的区域可帮助航天企业早日实现批量化生产和产业链的重构。

而长三角区域强大的工业体系和供应链可以加速汽车、手机、机器人等中国先进制造业与航天产业的融合创新，推动航天工业乃至高端制造业迈向新高度。

据蓝箭火箭制造基地总经理黄诚介绍，蓝箭航天在湖州的发动机智能制造基地和嘉兴的火箭制造基地，均得到了当地政府和产业链的大力支持，目前和浙江、江苏、上海等地的制造业企业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基地所在的嘉兴平湖市目前已拥有航空航天零部件及配套设备企业18家，覆盖复合材料、关键部件、整机总装、配套设备等关键环节，去年总产值达50.1亿元。

政府也积极引导这些企业加入火箭制造的供应链中。平湖经信局相关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当前平湖航空航天产业的版图也愈发清晰——北部，建设通用机场；中部，打造航天产业基地；南部，打造空天产业园。

长期以来，中国航天事业是以重大科研为主的模式，形成了以保障航天重大工程为核心的航天工业体系，尚未构建出真正意义上的市场化工业产品。

但卫星互联网产业，尤其部署数千上万颗卫星的巨型低轨宽带通信星座的需求让航天产业与社会化工业体系有机融合。

而民营航天公司通过与长三角地区的制造业企业合作，在降低成本、提高效率的同时，也能够快速响应市场变化，加速产品创新和技术迭代。

2015年被视为中国商业航天发展元年。当年国家发改委等部门联合发布《国家民用空间基础设施中长期发展规划（2015-2025年）》，引导社会资本参与国家民用空间基础设施建设，标志着中国航天迈向政府与市场相结合的道路。

经过近 10 年时间, 我国商业航天从无到有快速发展,目前长三角的商业航天企业在不同细分市场中各有侧重，涵盖了从卫星制造、火箭发射到地面设备和卫星应用等多个方面，共同推动了长三角地区乃至中国商业航天产业的发展。

随着政策的支持和市场需求的增长，预计未来还将有更多的新兴企业加入这一行业。

地方政府入局：加码资金与产业链协同

高昂的发射成本，是阻碍人类大规模进入太空的“拦路虎”。

商业航天企业在实现盈利前，都有一个难熬的“烧钱”过程，前期投入巨大。

SpaceX在获得NASA（美国航天局）第一笔合同之前，“烧”掉了相当于37亿元人民币。公开数据显示，蓝箭航天在2015年成立后的前三轮融资共计18亿元。

分析人士指出，早期阶段支持商业航天的资本主要是风险投资基金，而随着中国版“星链”的蓄势待发，地方政府主导的产业基金开始往商业航天倾斜。

上海最新发布《上海市促进商业航天发展打造空间信息产业高地行动计划（20232025年）》。其中明确提出，完善从专项资金、产业基金到扶持政策全方位保障的产业生态。到2025年，实现空间信息产业规模超2000亿元。

嘉兴平湖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平湖目前已设立航天产业引导基金,对符合条件的航天航空产业项目给予股权投资支持。重大项目可根据情况组建定向基金支持。

同时也加码各类专项政策，对航空航天领域的顶尖人才（团队）项目，最高给予1亿元的奖励；

支持国内外行业龙头企业到平湖投资或开展产业合作,土地出让价最多下调至 70%，并提出到2030年，航空航天产业集群总规模超500亿元。

分析人士指出，当前中国商业航天，特别是民营航天企业的发展，更多地呈现为自然发展、零散分布的状态，需要进一步加强战略谋划、跨领域的融合应用以及重型资本的投入。

产业链的重构需要地方政府的产业布局和宏观引导，各地政府也在抓紧加码，抢占先机。

据悉，上海计划在嘉定工业区建设现代化综合型航空航天高科技产业基地。“预计到2025年，我们上海将形成年产50发商业火箭、600颗商业卫星的年制造能力来打造上海箭、上海星。同时，我们还培育8家左右空间信息产业特色园区，最终形成2000亿目标规模的空间信息产业整体格局。”上海市产业协同创新领导小组办公室产业推进处表示。

江苏则将发展商业航天任务列入了整个省的航空航天产业三年行动计划（2023-2025），并提出重点发展火箭发动机及主要结构部段、微小卫星、有效载荷和分系统研发制造。推动卫星数据与地理信息及互联网数据的深度融合。

近日在嘉兴平湖召开的平湖航空航天产业发展大会上，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平湖后续也将聚焦重点龙头企业精准招商，再延链补链、串点成线，逐步打造完整的产业链。

当前，总投资 150 亿元的航天平湖产业基地建设项目于2021年11月签约,主要布局运载火箭、卫星、卫星应用及航天技术应用产业等高端装备产业，满产后预计年产值超 200 亿元；同时拟建设运载火箭、卫星、高端装备等产业的国家级创新研发机构“东湖联合创新中心”,目前项目已完成一期 500 亩供地,计划年内开工启动建设。

未来趋势：商业化仍有待探索

全球都在竞逐“太空经济。”

随着航天新技术不断赋能空天信息产业，以及人工智能技术与系列场景加速融合，太空经济迎来新的投资热度。据摩根士丹利预测，到2040年，全球太空经济或将达1万亿美元。

据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发布的《中国航天科技活动蓝皮书（2023年）》显示，2024年是加快建设航天强国的关键之年，预计中国航天全年实施100次左右发射任务，有望创造新的纪录，中国首个商业航天发射场将迎来首次发射任务，多个卫星星座将加速组网建设。

《“十四五”信息通信行业发展规划》也明确提出推动中低轨卫星发展，构建覆盖全球的信息网络。中国星网于在2021年4月成立，负责整合并统筹我国的低轨卫星计划。据悉，中国星网曾规划过一个“GW星座”计划，即在2035年之前进行大约12900颗卫星组网。

另据艾媒咨询，中国商业航天市场规模自2015年以来保持高速增长，2017年-2024年年均增长率保持在20%以上，预计2024年商业航天市场规模约达2.34万亿元。

但不得不提的现实是，在商业航天产业链中，尤其是卫星运营、数据应用仍处于探索起步阶段，盈利模式和场景因尚未清晰而难以获得资本的青睐，其当前国内外仍有不少卫星运营主体处于亏损阶段，直接影响商业航天产业的市场竞争力。

也有分析人士指出，相比人工智能、云计算等行业，商业航天企业资产更重，上市周期也更长，每一轮融资的需求都比较大。如火箭公司前期多次发射失败是一个必然的过程，需要整个社会对创新和失败有很大的包容性和耐心。

 “上九天揽月”是古人对于太空的浪漫想象，但要真正实现太空旅行和空天一体，依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