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区域银行股价集体大跌，华尔街缘何不买账美国政府救市行为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陈植  上海报道

尽管美国相关部门采取联合行为保障硅谷银行储户存款安全，金融市场对此并不“买账”。

3月13日，美国KBW银行指数大跌逾11%，SPDR区域银行ETF跌幅一度超过12%，均创下过去两年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其中，第一共和银行（FRC）跌幅一度超过80%，多次触发熔断；阿莱恩斯西部银行（Western Alliance Bancorp）则大跌约75%，也遭遇多次熔断；西太平洋合众银行（PacWest Bancorp）跌幅超过48%，嘉信理财也一度大跌逾20%。

“这背后，是坏消息远远超过好消息。”一位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告诉记者。

他所说的坏消息，主要是包括五大方面：一是衡量系统性银行信用风险的重要指标FRA-ISO利差创下2020年初疫情爆发以来的最高值，凸显美国银行间市场融资状况骤然紧张；二是衡量美元流动性的交叉货币互换基差大幅收窄，表明越来越多企业不再放心将钱存入银行，干脆抽走存款囤积现金；三是一年期美国信用违约互换CDS创下历史新高，暗示越来越多金融机构开始担心硅谷银行倒闭风波将冲击美国金融市场稳定性；四是瑞信因财务状况信息披露不够全面而遭遇股价大跌，令市场对银行隐藏业务风险更加担忧；五是为美国区域银行提供贷款的联邦住房贷款银行（FHLB）决定募资887亿美元，远超最初的640亿美元，表明区域银行的资金紧缺程度超过市场预期。

“这都促使众多对冲基金不但没有因硅谷银行挤兑风波逐步解决而削减区域银行股空头头寸，反而进一步加码沽空力度。”他指出。他还了解到部分对冲基金已向经纪商借入8倍杠杆资金用于沽空美国区域银行股。

记者还获悉，目前华尔街正流行一种奇特的投资风气，即大家都在押注谁是下一个“硅谷银行”。

这背后，与一组数据持续发酵有着密切关系。

FDIC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底，美国银行系统未实现的投资损失高达约6200亿美元,其中可快速出售的金融资产（AFS，主要是美国国债）约有2795亿美元未实现损失，封闭期信贷抵押支持证券（HTM，主要是MBS）的未实现损失额达到约3409亿美元。

这令众多对冲基金经理意识到，若储户持续从美国区域银行抽离存款避险，这些银行被迫出售金融资产所遭遇的巨额投资损失，很快将超过银行自身股本资产，令相关银行迅速变得“一文不值”或“资不抵债”。在这种情况下，沽空美国区域银行股俨然变成一项胜算颇高的豪赌。

“尽管硅谷银行倒闭事件令市场普遍预期美联储或将减缓加息进程（有助于美股反弹），但对冲基金对此选择无视，反而一心一意押注谁是下一个硅谷银行。”一位美股经纪商直言。目前隔夜指数互换(OIS)最新定价显示美联储利率峰值或在4.83%，远远低于此前的5.5%，但这种预期变化仍无力扭转美国银行股下跌颓势，因为谁是下一个硅谷银行，才是对冲基金们最关心的事情。

State Street Global Markets策略分析师Marija Veitmane认为，硅谷银行倒闭事件迫使美联储不得不将货币政策重点转向金融市场稳定，造成新的美联储货币政策抉择困境，一面需继续加息抑制通胀，一面则要妥善呵护金融体系稳定，对美联储与金融市场而言，这很可能变成“双输”局面。

 押注下一个“硅谷银行”

在上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看来，除了上述5大坏消息，导致华尔街基金大举沽空区域银行股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周一硅谷银行恢复营业后，众多储户早早排起长队急于取回存款。

这令金融市场骤然意识到，尽管美国相关部门出台举措保障硅谷银行储户存款安全，但这仍无法改变众多储户的取款避险行为。

在多位对冲基金经理眼里，这意味着区域银行存款流失压力依然巨大，除了硅谷银行，其他区域银行也可能遭遇较高的挤兑风波。

于是，谁成为下一个硅谷银行，成为华尔街对冲基金的一大投资主题。

记者注意到，第一共和银行 （FRC）依然“首当其冲”。

这家专注向富人提供抵押贷款服务的区域银行在13日亚洲交易时段大跌逾50%。究其原因，市场发现截至去年底，FRC持有的房地产抵押贷款支持证券资产公允市场价值为1175亿美元，较1368亿美元的账面价值低193亿美元，远远超过银行174亿美元的总股本价值。

若FRC发生挤兑风波而被迫出售房地产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其投资损失将很快令这家银行同样变得“一文不值”或“资不抵债”。何况当前FRC的68%存款不在美国存款保险保障范畴，很容易触发储户挤兑。

目前，FRC的流动资金约为40亿美元，低于2021年底的130亿美元，未必能应对大规模的突发性挤兑。

上述美股经纪商向记者透露，上周五FRC已成为对冲基金的沽空套利对象。但当然这家银行紧急澄清表示自己拥有足够的资金流动性与多元化存款来源，令股价随后收复部分失地。但当前状况与上周五已截然不同，在硅谷银行在短短48小时内因挤兑倒逼后，华尔街资本认为银行短存投长的资金期限错配行为将引发难以挽回的重大风险。

此外，嘉信理财也被对冲基金视为下一个硅谷银行。究其原因，是嘉信理财的HTM资产未实现损失额占总资产规模的比重达到171.5%，远远高于硅谷银行的98.1%，令对冲基金担心嘉信理财在投资端的巨额损失或令机构很快遭遇挤兑风波。

“目前，华尔街对冲基金寻找下一个硅谷银行的投资逻辑相当简单，一是看区域银行的HTM资产组合未实现损失额占总资产规模的比重是否过高，二是看他们存款结构与业务模式是否过度单一，三是看这些银行有多大概率遭遇挤兑风波；一旦有相关风吹草动，他们就不遗余力地沽空相关区域银行股套利。”这位美股经纪商直言。

 投行安抚市场“无济于事”背后

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相关部门采取联合行动保障硅谷银行储户存款安全“安抚市场”之际，投行也在积极淡化硅谷银行倒闭事件的负面冲击。

本周一，巴克莱银行发布最新报告指出，通过对逾300家不具备全球系统重要性的银行进行可运行存款压力测试发现，仅有两家银行未投保存款（不在各国存款保险保障范畴）比率与硅谷银行相似，一家存款规模仅有20亿美元，另一家则有逾880亿美元，且这两家银行的证券投资组合未实现亏损额也略高于行业平均水准。

此外，巴克莱银行还通过筛选非生息存款基础与非经营性余额两大指标，发现没有任何一家银行存款比率高于硅谷银行，这表明硅谷银行可能只是个案。

但是，投行的报告未必令金融市场“信服”。

一位华尔街多策略对冲基金经理告诉记者，在硅谷银行突然遭遇挤兑风波前，市场普遍认为这是一家稳健经营的银行。但最终硅谷银行仅仅用了48小时因挤兑而倒闭。因此投资机构不能只看静态数据，需第一时间了解美国区域银行是否遭遇超出预期的挤兑风波与资产出售亏损额度，迅速采取必要的减仓自保措施。

多位对冲基金交易员直言，目前投行报告仅仅是投资参考，但不能左右他们的投资决策。目前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比如他们会时时通过互联网渠道，在第一时间关注第一共和银行、阿莱恩斯西部银行、西太平洋合众银行、嘉信理财等区域银行网点是否出现大量储户排队挤兑状况，作为他们是否加大沽空力度的关键依据。

记者多方了解到，要妥善解决这场区域银行股沽空浪潮，除了各家银行及时采取必要的稳定储户信心举措，还需美国相关部门加大“救市”力度。

巴克莱银行认为，FDIC得考虑实施一项自愿的无限存款担保计划，以阻止那些脆弱银行出现存款挤兑。这项计划与2008年实施的交易账户担保（TAG）计划类似，通过无限制的保险计划阻止存款挤兑。但这项工作颇具挑战性，一是哪些区域银行将受到保护，FDIC该收取多少费用，是否涵盖更大额度的存款保障等。

前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指出，目前左右美国区域银行能否度过沽空风波、以及美国能否度过这场金融风暴的关键力量，不是美联储、美国财政部与区域银行，而是美国众多民众与企业。若他们持续从区域银行抽走存款避险，区域银行沽空潮将难以迅速落幕。

九方智投首席经济学家肖立晟认为，硅谷银行倒闭事件引发新一轮金融危机的可能性偏低，原因是此次美国相关部门迅速介入采取举措。考虑到政府救市态度积极，硅谷银行倒闭事件升级为美国金融业行业级别流动性危机的可能性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