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财对话｜专访商务部研究院张建平：新质生产力驱动外贸转型升级，广东要为制度型开放先行先试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冯玉怡 施诗  北京报道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推动外贸质升量稳，积极扩大优质产品进口，全面实施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出台服务贸易、数字贸易创新发展政策，办好进博会、广交会、服贸会、数贸会等重大展会。加大吸引外资力度，继续缩减外资准入负面清单，全面取消制造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措施，放宽电信、医疗等服务业市场准入，提升外籍人员来华工作、学习、旅游便利。

作为外贸强省，广东应如何推动新质生产力，进一步做强做优外贸外资？粤港澳大湾区应如何对标世界级湾区？对此，2024年全国两会期间，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对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张建平进行了专访。

广东要用好自贸试验区和三大平台

南方财经：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多次提及新质生产力，如何理解新质生产力的“新”到底新在哪里？

张建平：新质生产力应该是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的高质量生产力。体现在具体业态上，可以分为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我们的传统产业如何去转型升级，广东在这方面给全国做出了很好的示范和引领作用。

例如，广东的美的集团过去是一个传统的小家电产业，但是美的眼光很超前，近年来通过并购德国库卡机器人等公司，进行全球化布局。而且我们看到现在美的整个产业布局已经横跨多个高科技细分行业领域，是广东传统企业转型升级的典型案例。

此外，广东还培育出希音这样的平台，同样是成功的案例。希音就是在纺织服装的传统行业中，结合新业态、新模式后获得了新动能，而且这个新动能让希音成长为可以跟发达国家的品牌和电商平台去同台竞技的水平。

第二个方面，我们需要继续加快新业态、新模式、新动能的发展，助力形成更多中国品牌的全球跨国公司，广东也有典型的代表公司，比如互联网平台企业腾讯、新能源车企比亚迪、无人机科技公司大疆等，这些公司的全球竞争力都在不断地提升，也是典型的新质生产力代表公司。

过去东莞走的是出口导向型的经济模式，经过20年的发展培育，东莞已经走向创新驱动引领的发展模式。东莞现在也有新质生产力中的领军企业，尤其是手机行业在全球中名列前茅，而且还在新的高科技领域不断加大探索。

第三个方面是对未来产业的布局，这之于广东乃至全国都是任重道远的。从去年的ChatGPT大语言模型，到今年的文生视频Sora，我们看到发达国家现在跑得非常快。而对于中国而言，我们已经是全球发展中国家当中科技创新引领能力最强的国家，但我们还要看到差距，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下一步中国一定要继续加大未来产业方面的研发投入、人才的培养，以及对产业的支持。同时，资本市场还有金融机构也要加大对这些未来产业的支持力度，让我们能够在激烈的全球竞争当中，在未来产业上也拥有一席之地。

南方财经：是否在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中，我们的外贸发展也在完成转型升级？

张建平：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在全球金融风暴之前，大约在2005年、2006年的时候，当时我在东莞调研，召集了三四十位港澳加工贸易的老板，我跟他们说现在是外贸加工的巅峰时期，需要未雨绸缪转型升级做自主品牌。当时很多老板认为自主品牌的链条太长，从研发设计到生产制造再到市场营销，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不行。很多外贸企业老板仍然乐得沉浸在加工贸易生产中，但一场金融风暴无情地摧毁了他们的美梦。从那个时候开始，广东就开启了自主品牌建设的征程，逐渐探索培育自主创新能力和自主知识产权的进程，这就是广东外贸的转型升级。

经过这20年的发展培育，东莞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成功案例，过去东莞的加工贸易是主体，现在东莞培育出了一大批全球知名的自主品牌，可以享受到品牌的溢价、技术含量的附加值，以及持久的自主创新能力。

广东是我国第一外贸大省，广东外贸占到全国总额的近四分之一，同时也是全球外贸规模最大的领军城市。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中国从贸易大国走向贸易强国的过程中，广东要发挥领军省份的作用，要发挥先行示范的作用。

这就需要广东下一步用好广东自贸试验区和三大平台，落实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同时对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TP）、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议（DEPA）等规则，广东要大胆地试，大胆地闯，为国家制度型开放和建设贸易强国作出应有的贡献。

大湾区要加快新质生产力和现代服务业发展

南方财经：广东应该如何进一步去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

张建平：这些规则实际上是在适应21世纪的国际经贸发展，更好地推进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逐渐推出的。有很多规则是发达国家在其中发挥重要的引领作用。

中国作为一个外贸大国也不断参与其中，其中RCEP就代表了中国积极主动参与国际经贸规则制定，并且起引领作用的一个很好的过程。中国要走向CPTTP和DEPA，我认为下一步自贸试验区会成为先行先试、大胆探索的载体平台，其中就包括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目前横琴已经封关运作，这会为我们带来新的开放空间。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这些平台和空间，在开放发展的进程当中去对标规则。等到我们的经验比较成熟，风险可控的时候，经国家认可批准后就可以向全国普及推广。同时，这样的成功经验和做法也有利于我国更好地对接国际规则，最终让我们能够更好地加入到国际规则体系当中。

粤港澳大湾区是我国开放程度最高、经济活力最强的区域之一，但是大湾区的外资企业总部其实是相对较少的。怎么去吸引外资企业到大湾区、到广东投资呢？

我观察到近几年广东在吸收利用发达国家资本方面，有了飞速的进步。比如我们的汽车产业发展，得益于外资在广东设立总部，生产制造满足中国的市场需求，同时带动我国汽车产业的大发展；再如在日用化学品/化工行业，广东迎来了许多国际巨头的投资。成功的背后是广东不断优化打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的成果。

我认为，下一步广东要迎来更多的外商投资，仍然要对标世界一流营商环境，以制度型开放的需求，结合国际经贸规则的要求，只要把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打造得越好，迎来的外商投资就会越多。

南方财经：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正式发布实施，今年迎来五周年。《规划纲要》提出建设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同时在金融开放这方面，打造世界级的金融湾区。在对标世界级湾区的过程中，大湾区还应如何发力？

张建平：粤港澳大湾区在两个指标上，跟世界引领型的湾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

第一个差距是大湾区目前的人均GDP，与美国的旧金山湾区相比可能要差3倍到4倍的水平。旧金山湾区现在已经达到人均10万美元GDP的发展水平。

第二个差距是大湾区服务业占GDP的比重，目前大湾区占比达不到国际三大湾区服务业占GDP比重，这要求粤港澳大湾区一定要通过加大高科技产业的引领，加快新质生产力和现代服务业的发展，朝着高技术化和服务化的方向迈进，才能逐步缩小和发达国家湾区的发展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