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全国政协委员周源：知识库的垄断，阻碍了数据的开放和共享

南财集团全国两会报道组记者白杨 北京报道

“目前，我国知识和学术领域存在着过度商业化、碎片化甚至一些渠道被垄断的现象，大量知识和有价值的内容被闲置、割裂、封闭，形成了‘数据孤岛’。这不利于知识的高效利用和价值释放。建议积极拆除 ‘知识围栏’，打破‘流动壁垒’，加快知识开放，让全民共享‘数据红利’”，在今年向全国两会提交的提案中，全国政协委员、知乎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周源这样说道。

近日，周源在接受南财集团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分享了一些他关于“数据红利”的思考。他指出，数据已逐步被认定为一种很重要的生产要素，这种要素可以被开发利用，并创造新的商业机会和社会效益。

而在众多不同领域的数据当中，周源认为知识数据的开放和共享应该更先行一步，同时，这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充满挑战，需要非常多的主体参与进来去不断推动。

全国政协委员、知乎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周源 受访者供图

拆除 “知识围栏”

谈及挑战，周源指出了一个现象。他说，现在中文的知识库生态，存在市场垄断、数据孤岛等问题，这些都阻碍了数据的开放和共享。

在提案中，周源则直言道，我国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市场存在较为严重的不合理现象，有的利用支配地位高价销售数据库服务，有的通过签订排他协议等方式限制竞争，不仅侵害了用户合法权益，也影响了数据市场创新发展和知识交流传播。

比如，不少数据库对版权的获取通过期刊社转授，未经作者直接授权，而期刊社以约稿声明等单方声明方式获取作者版权并不具备法律效力。长期以来，社会广泛关注的作者在数据库下载自己的论文却需要付费的荒诞现象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挫伤了作者学术研究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同时，有的知识平台通过发布期刊社排行、以论文被引用和下载次数形成排名，控制知识市场话语权，影响学术评价标准。

此外，国家曾经投入大量资源产生的有价值的知识、内容、数据被闲置、封闭在组织、机构或企业手中，不仅没有发挥社会价值，产生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反而导致数字鸿沟、数据孤岛的出现。周源认为，这都阻碍了数据开放、互联、共享、流通与技术进步，不利于全面实施数字中国战略。

周源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从全球发展趋势来看，整个知识开放在国际上是蓬勃发展的，这给我们提供了一定的紧迫感。而国家在政策层面，也在不断推动数据的开放。

其举例称，去年1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即“数据二十条”，指导思想就包括“促进全体人民共享数字经济发展红利”，“强化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形成依法规范、共同参与、各取所需、共享红利的发展模式”等。

周源认为，尽管近年来，国家基金、高校、科研单位的机构知识库建设，进行了开放获取的有益尝试，取得了明显效果，但仍存在基础设施重复建设、利用率不高等问题。

因此其提出了四条建议，包括修订《著作权法》《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等相关法律法规，明确公共资金资助的研究成果原则上必须强制免费开放，明确商业性知识库强制免费服务范围，保护作者合法权益不受数据库侵害。

以及抑制商业化知识库的垄断行为，废除不合理的合作协议，建立数据市场的健康生态环境；出台政策鼓励更多主体参与知识库的市场竞争，为免费开放的知识库提供资金等政策扶持；建立知识库国家标准，推动建立机构知识库联盟，打破知识库孤岛，推动知识开放合作。

共享“数据红利”

对于知识开放能带来的好处，周源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科学和技术进步的角度，基于知识开放，研究人员可以比较自由且更快的使用已有的科研成果，这其实可以加速整体科技进步，包括提高科研效率，减少重复研究。

另外，知识开放也能推动知识普及，促进社会公平。“这里会有一个变化的过程，它能推动更多人成为科学家，从而转化成科技成果，也能转化成公民科学素养的提升，让很多事情比如电信诈骗得到抑制”，周源说。

而从知乎的角度，周源认为，如果把知乎看成是一个数据库，那它已经是中国互联网中非常有特色也很有质量的一个数据库了，“因为知乎的价值，来自于一个人的问题，也是无数人的问题，同时一个人的回答，也是无数人的回答”。

现在，知乎上沉淀的各个行业、各个种类的内容，都是面向全网开放，而且每个人在知乎都可以分享自己的知识、经验和见解，然后也能去共享其他人的内容。所以知乎解决的，是让有用的信息加速流动，被更多的人看到和使用。

“在推动共享数据红利层面，知乎起到了一定的正向作用”，周源表示，“接下来，知乎会继续在内容开放，包括创作者知识产权保护、市场合作等方面进行持续投入”。

从行业角度，周源认为有两件事会很有积极意义：一是通过政府力量去推广开放获取，让包括学术期刊、数据库在内的机构将资源免费或者以比较低的费用向公众开放；二是支持新兴学术平台的发展，包括将一些学术资源在成熟的内容平台上进行试点，从而让公众可以更加便捷地获取这些资源。

作为程序员出身的周源，也在采访中分享了他对技术创新的一些看法。周源说，前段时间有一个数学家，在知乎上分享他证明数学难题的过程，提到了一句话对其有很大触动。这位数学家说，他想问题的时候习惯几个问题一起想，这样有时候能够起到相互借鉴的作用。

在周源看来，目前的互联网行业其实也一样。“之前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候，通过稍微成熟的技术，就可以低成本快速变成应用，然后获得市场规模。但现在，随着过去很多技术逐步进入到工程范围，那再往后面走，其实就是由技术加科研形成驱动力的新阶段了”。

就像近期引发全民关注的人工智能大模型技术，周源认为新的AI技术，最后也需要通过完善相关基础设施，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才能达到大规模的民用。“以飞机为例，让飞机飞起来，是一个创新技术，但它最后应用到场景中，还是需要飞机场、飞行航线等一系列基础设施来支撑”。

“新的AI技术确实给很多行业带来了非常大的想象空间，但如何应用，还需要考虑更多问题，包括相应的一些政策、法律法规的设计等”，周源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