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谈经济｜专访野村陆挺：预计下半年经济增速为4.9%，扩内需要抓住房地产这个牛鼻子

21世纪经济报道 记者 周潇枭 北京报道 7月17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上半年经济数据。

初步核算，上半年我国实现GDP约59.3万亿元，同比增长5.5%。其中，一季度增长4.5%，二季度增长6.3%。由于去年二季度经济增速仅0.4%，在低基数作用下二季度经济同比增速有所回升。但是，二季度环比增速仅0.8%，二季度经济仍在持续恢复，但是恢复动能有所减弱。

如何看待二季度经济运行？上半年消费恢复如何？房地产政策边际优化空间在哪？下半年可能出台哪些稳经济政策？带着这些问题，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了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

陆挺表示，二季度中国经济增长6.3%，该增速低于市场预期。二季度经济动能减弱，主要受房地产和出口影响。当前扩内需要抓住房地产这个牛鼻子，建议放开限购限贷限售等限制性政策，并顺应城市化需求推动农民工及家庭在城市落户定居，关注高校毕业生带动的住房需求，以及城市改善型住房需求。下半年宏观政策会加大力度，预计会有两次10BP的降息，中央会加大对地方转移支付力度，但是部分人士所期待的超大规模政策可能不会推出。

房地产和出口拖累二季度经济

《21世纪》：二季度GDP同比增速为6.3%，但是环比增速为0.8%。二季度消费仍在持续修复，但是投资和出口增速不断回落。从6月当月数据来看，工业生产和投资数据似乎好于市场预期。如何看待二季度经济运行状况？

陆挺：二季度经济数据与市场预期有较大背离，同比增速低于市场预期，环比增速又高于市场预期。从6月当月数据来看，6月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上涨4.4%的确有所反弹，但是与用电量等高频数据出现一定背离。6月规模以上工业增长4.4%，6月服务业生产指数同比增长6.8%，推算6月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3.3%，6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3.1%——这几项关键指标增速多在5%以下，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好转，预计下半年经济指标也在5%左右。

二季度经济动能减弱主要受房地产和出口影响。房地产市场3月份开始的“小阳春”，仅持续到4月中下旬，此后房地产市场开始下行，比如商品房销售面积额增速下行、商品房销售面积降幅扩大、房地产投资降幅扩大等。房地产是中国经济的重要支柱，在这轮下行周期前对GDP贡献在四分之一左右。

二季度经济动能减弱还跟出口有关。以美元计价的出口已经连续两个月负增长，这跟全球经济下行、外需恶化有关，也跟过去三年疫情期间中国出口较高基数有关，现在出口回归正常水平。另外，出口转负也跟外部地缘政治风险加剧有关，这使得中国经济复苏面临的阻力更大。

顺应城市化释放住房需求

《21世纪》：上半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2.76万亿元，同比增长8.2%。去年上半年社零同比下降0.7%，因此上半年社零两年平均增速大概在3.8%左右。国家统计局发言人表示，过去三年受到疫情影响，居民和企业的收入都受到了一定影响，相应的市场需求的恢复需要一定时间。如何看待当前消费恢复状况？要如何推动消费更好恢复？

陆挺：市场本来期待疫情转段后，消费会出现大幅反弹，现实的情况是看到了部分消费的反弹，但是仍然有部分行业比如房地产相关消费相较去年并没有改善。

我们团队测算发现，2020、2021、2022年这三年时间里，中国居民的储蓄率相较正常年份增加了2-3个百分点，现在已经回归到历史正常水平。这些超额储蓄在今年陆续释放，按别的国家经验来看今年消费应该是相当不错的。中国消费也有恢复较快的板块，比如旅游和餐饮的数据表现确实不错，6月餐饮收入同比还增长了16.1%（去年6月下降了4%），但是也有些行业并没有明显恢复。

今年消费恢复不及市场预期，主要是信心的问题，有三方面因素。一是地缘政治风险加剧，境内外投资者信心普遍不足，其所面对的不确定性在上升，对产业和房地产投资以及消费都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二是受此前监管政策影响，部分民营企业家和高净值人士存在信心不足的问题。三是房地产市场信心的问题，居民担心房价下跌，购房意愿比较弱。

市场有建议发放消费券等来促进消费，这些政策当然能发挥一定作用。但是，消费要真正提振，除了政策刺激，还应该推动一些关键领域的改革。当前很重要的要以房地产和城市化为抓手稳经济，关键是抓住房地产这个牛鼻子，应扩大热点城市的土地和新房供给，进一步放松城市户籍限制，放松限价、限购和限售等调控措施。

中国房地产行业还有不小的发展空间，保守估计有城镇住宅需求的农民工及其家属的住房需求约1亿套，让农民工及其家庭在就业地落户居住，既能拉动经济，还能促进社会公平。中国目前每年毕业大学生1000万左右，这些年轻人会随着中国产业的区域转移而进行迁徙，会形成新的住房需求。在现有的城市户籍人口中，也有较大的改善型住房需求。要推进农民工有序进城，还需在自愿基础上，推进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尤其是宅基地改革。

也就是说，当前要促消费，除了放开限购限售等给房地产市场松绑，还要加入一些改革元素，要顺应城市化发展的趋势，推进关键领域的改革，这样才能较好地提振市场信心。

“保交楼”、存量房贷等政策存优化空间

《21世纪》：上半年房地产投资同比下降7.9%，较一季度下行2.1个百分点。上半年全国商品房销售额同比增长1.1%，较一季度回落3个百分点。二季度房地产市场仍在下行通道中，当前中国房地产市场的症结点在哪，是开发商资金不足、楼盘烂尾带来的信心不足，还是需求端居民买房意愿不强？央行近日表示，过去在市场长期过热阶段陆续出台的政策存在边际优化空间，支持和鼓励商业银行与借款人自主协商变更（存量房贷）合同约定。除了放开限购限售等政策外，房地产政策还有哪些优化的空间？

陆挺：要解决当前中国房地产市场遇到的问题，首先的确是要解决“保交楼”的一些痛点问题。央行推出了2000亿元保交楼再贷款资金，并在前段时间明确延续实施保交楼贷款支持计划，但是实际当中存在种种困难。另外，政策层面也需要提振居民购房信心，包括前面提到的放开限购限售，顺应城市化需求释放相关住房需求等。

至于降低存量房贷利率，此前并没有禁止降低存量房贷利率。当前，市场上已经出现提前还贷潮，部分中介机构在帮忙运作提前还贷。要切实降低居民房贷负担，释放相关消费潜力，央行下半年仍有降息空间，可以继续推动中长期LPR利率下调，因为LPR和存量按揭贷款是联系在一起的。另外，现在存量房贷利率下调多规定在每年1月1日开始执行，未来可以允许一年内可以有两次甚至更多次调降机会。

下半年仍有降息空间

《21世纪》：上半年以美元计价的出口额已经转负（-3.2%），以人民币计价的出口额增速降至3.7%。中国上半年出口增速虽在走低，但是整体仍然好于其他出口型国家。如何看待中国上半年出口形势？下半年出口预计会如何？

陆挺：上半年中国出口有韧性的一面，比如以电动载人汽车、锂电池、太阳能电池为代表的“新三样”出口同比大幅增长，这也是中国经济运行的亮点所在。上半年部分月份出口数据出现波动，跟人民币贬值有关，部分数据出现一定扭曲。我们预计全年出口以美元计价下降4%，跟上半年出口下降3.2%相差不太多。

《21世纪》：市场对宏观政策进一步加力充满期待，有建议发行万亿特别国债，也有建议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等。基于当前经济运行，稳增长政策后续会如何加力？预计下半年经济增速如何，全年经济增速如何？

陆挺：我们预计下半年宏观政策会加大力度，但是可能不会出现部分人士所期待那样大规模的政策力度。我们预计下半年，央行可能会有两次10BP的降息，同时中央会加大对地方转移支付力度，以支持地方政府平稳运行。

当前稳经济扩内需的重点在抓住房地产这个龙头，政策建议前面已经详述过了。发放消费券当然能一定程度上促进消费，但是促消费关键在于提高居民收入、促进就业，需要在收入和就业方面多做文章。从管控风险的角度，的确有必要减轻地方政府债务负担，可以推动救助、承担或置换一批地方债务，但是与此同时要进一步限制那些资质不佳融资平台的融资规模，在救助的过程中要避免道德风险，否则后续地方债的问题可能会更严重。

根据二季度经济数据表现，我们调高了对下半年经济增速的预测，预计三、四季度经济同比增长4.9%、4.9%；与此同时，维持此前对全年经济增速的预测，预计2023年中国经济增长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