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本轮紧缩周期最艰难抉择：美联储是否按下加息“暂停键”？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斌 上海报道

2022年3月，对高通胀后知后觉的美联储开启了数十年来最激进的加息。一年过后，美联储迎来本轮紧缩周期中最艰难的抉择：究竟是继续加息对抗顽固通胀，还是在金融危机以来最严重的银行业危机中按下“暂停键”？

美联储的核心使命之一是控制通胀，如果本周继续小幅加息，更能凸显出美联储抗击通胀的坚定决心。但另一方面，正是美联储的激进加息增加了美国银行系统的脆弱性，是美国地区银行接连爆雷的重要原因。

但美联储不加息也不行，通胀问题依旧严峻，此前美联储一直强调会继续加息抗通胀，如果突然食言，会引发信誉风险，而且通胀失控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继续小幅加息还是停下脚步？美联储正为此头疼不已。

银行业危机严峻性超出预期

在美联储公布利率决议前，一个不幸的坏消息是，银行业危机严峻程度超出预期，虽然尚未构成系统性风险，但危机绝不仅限于硅谷银行，官方仍在极力阻止危机蔓延。

渣打中国财富管理部首席投资策略师王昕杰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虽然我们看到了一些破产和并购的案例，但目前银行业危机并不构成系统性风险。本轮危机是全球流动性大幅收紧的结果，加上银行资产管理不善，造成资不抵债，挤兑则进一步加剧了问题。美联储和欧洲央行一直强调，他们有能力来解决流动性问题。

另一方面，王昕杰也提醒，整体形势仍未明朗。美国监管当局正全力避免危机恶化，并且有2007-2009年的经验可以借鉴，但金融业风波是否会升级为全面危机仍存在一丝不确定性，银行业容易因为同业之间的交易而形成风险传播，恐惧可能会蔓延。

在硅谷银行倒闭后，更多中小银行正在挣扎中面临类似风险。

3月20日，第一共和银行的股价进一步下跌了47%。此前，在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内，标普全球评级公司19日已第二次下调了第一共和银行的信用评级，连降三级至“B+”。标普全球表示，最近从11家大银行注入的300亿美元存款可能无法解决其流动性问题。

美国政府目前正在研究相关对策，希望能暂时将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的保险覆盖范围扩大到所有存款。此外，以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戴蒙为首的大行CEO们也正在讨论稳定形势的新举措。

社会科学研究网络（SSRN）刊登的一项研究报告表明，如果市场信心持续不足，一半的储户继续提走存款，多达186家美国银行可能将资不抵债，面临爆雷风险。届时即使只发生小规模的挤兑，也将有更多银行面临风险。

更糟糕的是，欧美银行业危机拖累了整体银行贷款，而这可能将进一步拖累更大范围的经济领域。高盛前首席执行官劳尔德·贝兰克梵（Lloyd Blankfein）表示，美国银行业危机将加速整体信贷紧缩，并拖累美国经济。

美联储“咬牙”加息概率偏大

距离3月利率决议仅有一天，美联储还在纠结：本周还加不加息？是维护信誉小幅加息，还是按下加息“暂停键”更好地应对银行业危机？

嘉盛集团全球研究主管Matt Weller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由于通胀率远未达到美联储2%的目标，我们认同市场对美联储本周加息25个基点的预期，加息对抗通胀仍然是首要任务。美联储同时也要努力维护金融稳定，这可能需要通过审慎的宏观政策或放缓量化紧缩速度来更好地解决，为银行业注入稳定剂。

王昕杰也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形是加息25个基点，但如果银行业风波意外持续发酵，则可能促使美联储暂停加息，这种情形仍是小概率事件。

PIMCO（品浩）北美经济学家Tiffany Wilding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在通胀居高不下和劳动力市场强劲的情况下，政府官员对银行倒闭的反应有可能缓解金融稳定风险，从而足以让美联储本周再次加息。问题的关键在于，美联储的加息周期结束了吗？显然这将取决于未来金融状况收紧的速度和程度。

整体而言，目前美联储本周“咬牙”加息25个基点的预期占据上风，但暂停加息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安联集团首席经济顾问Mohamed El-Erian认为，过去几年的决策经验表明，美联储很可能选择一种折中的解决方案，在一个动荡和不确定的时期保持政策的开放性。美联储可能维持利率水平不变，同时提供前瞻指引，表明这是一个短暂的暂停，而不是加息周期的结束。

诺贝尔奖得主、著名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也建议，美联储本周最好不要加息，当前银行业的“混乱”局面足以让美联储暂停加息行动，直到情况更加明朗。大量资金从银行存款转移到流动性要求严格得多的货币市场基金，可能会严重打击企业贷款，“这相当于大幅加息”。

“迷茫”的未来

今年还未过去四分之一，美联储的紧缩预期便已经多次坐上“过山车”。今年年初，通胀出现下降趋势，市场一度预期美联储加息之路或将在3月走向终点。但随后就业和通胀数据再度超过预期，市场被泼了一盆冷水，美联储紧缩预期重燃，峰值利率预期一度升至5.5%。而如今，美国银行业危机成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市场又开始预期美联储将提前结束加息周期，甚至开始降息。

王昕杰认为，美联储今年上半年结束加息周期没有太大悬念，但是几月份结束加息存在不确定性，这取决于金融行业事态的发展。如果市场波动平息，可能上半年结束加息，但是降息可能推迟到明年。如果银行业风波持续发酵，加速经济衰退的到来，则降息时间点也将提前。

需要警惕的是，接下来投资者可能会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货币政策影响的滞后性，痛楚或将更加明显。Wilding对记者表示，去年美联储大幅收紧金融条件的滞后效应将对经济和金融状况产生更大的影响，硅谷银行事件所揭示的问题是，经济确实对利率敏感，货币政策条件确实很紧张，并正在对风险较高的市场领域产生影响。

对于未来，Wilding警告称，人们可将美联储的紧缩政策视为类似于“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慢慢加热水温，等市场最终发现危险时可能为时已晚。货币政策已经处于限制区间，信贷增长可能放缓，经济可能即将陷入衰退，青蛙可能难逃被煮熟命运。

不管是美联储还是市场，其实都对未来感到“迷茫”。在银行业危机走向和美联储政策前景均存在高度不确定性的背景下，全球股债汇等市场很可能将延续剧烈波动行情。尤其是在美债市场上，一系列流动性指标已经在短时间内大幅恶化，出现了价差扩大和执行速度放缓等困难，这些问题还在从债市蔓延到期权、期货和利率互换等衍生品市场。

投资策略方面，王昕杰表示，在当下仍然有很强不确定的情况下，投资者应继续保持防御型仓位，债券优于股票，投资级债券优于高收益债，亚洲股债资产优于发达市场股债资产。金价近来强劲反弹，但当前不应追高，预计短期内金价将回落。